案子审毕,武则天、狄仁杰、裴炎、宋璟一起走出政事堂。这时,一侍卫给武则天递上一封信。侍卫一揖道:“太后,刘相国送来一封急信。”
武则天看着来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知道均田伊始,各式各样人物都会跳出来,登台表演一番。这是向朝廷示威,若不果断处治,无以警示国人。
裴炎见太后不言,闪了那信一眼。歇斯底里地嚷道:“英国公胆大包天,竟敢公然抗旨,罪不可赦。”
狄仁杰不知事情原委,惊诧地问道:“李敬业如何?”
武则天眉头一锁,怒气冲冲地嚷道:“他不愿均田,对钦差苏味道大出打手。刘相国出面劝阻,也无济于事。简直无法无天!”
宋璟握着腰里的宝剑,怒目而视地喝道:“嚣张之极,竟敢无视国法。太后,臣是均田专使,愿亲赴长安办理此案。”
武则天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深知宋璟并非李敬业的对手。于是摇头道:“虽说你是均田专使,李敬业有胆有识,一身霸气。岂能对付得了?”
宋璟新官上任,傲气十足。他掷地有声地奏道:“臣就是死,也要拿下英国公。”
武则天寻思良久,缓了一口气道:“不必了,你是哀家手里的一把剑,天下均田,就靠爱卿了,还是狄爱卿前往长安为妥。”
狄仁杰郑重一揖道:“臣遵旨。”
另一侍卫来到武则天面前,奉上一信道:“太后,苏味道大人来信。”
武则天看罢来信,气得面色煞白。她暴跳如雷地吼道:“啊,骆宾王也闹起来了,简直无法无天!”
裴炎不好意思地问道:“也是因为均田?”
武则天怒气不息地答道:“当然,如今均田为国之大事。朝中重臣忙的是这件事,鱼鳖虾蟹闹的也是这件事。”
宋璟激愤地一揖道:“臣是均田专使,理应为国家效力。太后,不可让臣无所事事啊。”
武则天寻思道:“如此甚好,你协同狄爱卿一并到长安处理案子。遇上困难,多请教刘相国才是。”
“臣遵旨。”
均田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长安点火,四处冒烟,闹得最烈的却是李氏宗室。
越王府客厅里,李贞焦急地踱着步子。他五十多岁的样子,敦敦实实的身材,扫帚眉、豹子眼,双手互握,响出一片关节声。李贞走来走去,良久不语。他双眉紧锁,一脸阴云,目中的烈火扫来扫去,一副不安的神情。
这时,王妃痛哭着进了门。她泣不成声地哭诉道:“王爷,吾的弟弟死得惨呀!”
李贞见夫人哭闹,一拍桌子吼道:“哭,哭,女人只有哭的本事,哭有何用?”
王妃伤心地哽咽道:“小弟惨死,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府中长史进了门。他失惶地一揖道:“王爷,琅邪王来信。”
李贞看着来信,长史退步出门去。王妃心急火燎地问道:“王爷,信上说些甚么,冲儿不会有事吧?”
李贞将信掷在桌上,摇头叹道:“如何不会?这个蠢才,竟把钦差抓起来了。岂不自寻烦恼?”
王妃拾起桌上的信,展开一看潸然泪下。她心有余悸地埋怨道:“冲儿好不懂事,岂不自找麻烦?王爷,快想个办法才是。”
李贞心里一动,自有成竹在胸。他嘘了一口气暗自笑道:“待本王修书一封,可保冲儿平安无事。”
王妃端来笔墨,连连催促道:“王爷,情急如火,此时不动笔,更待何时?”
李贞略一思考,一挥而就。
李冲吾儿:
稍安勿燥,扣留钦差并非上策,若激怒太后,你吾死无葬身之地。父王思之再三,终有一孔之见。不如来个假均田,可保万全。可与当地官员协商,将其地契发给农户,每年多缴地租,以遮人耳目。切切!
父字。
王妃看罢大呼:“王爷睿智,瞒天过海,实在高明。”
李贞瞪了妻子一眼,挥手催促道:“此事迫在眉睫,快将信函送给冲儿。”
“是,是。”
和煦的阳光照在街上,暖融融的一片。李贞与乔县令并排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谈笑。二人出了城门,径直向城南的大山走去。大山里,天色湛兰,一碧千顷。面前的山锋直插青天,巍峨挺拔,像一根根柱子支撑着苍穹。大山深处是树的海洋,各种各样的树木似在竟比向上疯长。树林深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让人不寒而栗。山岔之间是一片草地,二人在草地上下马。
李贞一身戎装,满脸杀气。乔县令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二人一文一武,一怒一笑形成鲜明的对照。
李贞望着远处的天空,弦外有音地问道:“乔县令,若本王用得着贵县,你当若何处之?”
乔县令闪了李贞一眼,谄媚地答道:“本县是从县丞升为正堂的。若非王爷提携,哪有下官的今日?为了王爷,愿肝脑涂地。”
李贞淡淡一笑道:“有一事欲托贵县办理,不知是否应允?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做得机密,风平浪静。”说到这里,李贞脸色一变。加重了语气又道:“若是失手,便有杀头之罪。”
乔县令一惊,不觉大汗淋漓。他心慌意乱地问道:“不知何事?请王爷示下。”
李贞冷笑一声道:“如今朝中何事为大?”
“莫非均田?”
李贞嘿嘿一笑,仍是满脸乌云。他翻了乔县令一眼,咄咄逼人地问道:“照啊,本王的田地,准备如何均法?”
乔县令诡秘地一笑道:“啊,王爷约本县出来,并非为了打猎,是要商量这件事情?”
李贞不再绕弯子,神情笃定地问道:“此事乃本王的大事,一家人的生活,全在于此。不知乔县令若何处之?”
乔县令了解李贞顺昌逆亡的个性,嘻嘻一笑道:“王爷不必担心,下官已为王爷设下抽梁换柱之法。”
“愿闻其详。”
乔县令一边卖弄忠贞,一边得意地讲道:“王爷的田地分给农户,本县以征收皇粮的名义收其地租,如此不显山,不露水。王爷意下如何?”
“那地租……”
“王爷的地租折成银子,由本县代收,如此应该放心了!”
李贞心照不宣地笑着,双手一揖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本王谢了。只是,地契的日期,要写在二月二日之前。”
“却是为何?”
李贞盯着乔县令,不温不火地责备道:“这个日子是太后下令均田的日子,难道贵县忘了不成?”
“哦,还是王爷有心计,下官记下了。”
说话间,一只恶狼跑出林子,张牙舞爪地向二人扑来。
乔县令惊慌失措地叫道:“狼……恶狼!”
李贞根本没把那只狼放在眼里,只见他张弓搭箭,一箭射去。狼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倒地而死。二人来到狼的尸体旁,乔县令惊心动魄地称赞道:“王爷神力!”
李贞怒目圆睁,厉声喝道:“若不守约,本王让他如同恶狼一样下场。”
乔县令如同冷水击顶,不由哆嗦道:“本县不敢!”
回到城里,已是黄昏时分。夕阳渐渐落入山下,晚霞却一片火红,那火烧云一缕一缕分布在西面的天空上,红的是云,蓝的是天,红蓝相间,构成一副奇妙的图画。
李贞骑在马上,信马由缰地走着。大事初定,不觉心旷神怡。他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天上的绚丽的景色,不知不觉来到王府门前。李贞下马望去,不觉大吃一惊。府门前并不见人,一溜拴了二十多匹战马。他寻思着,不知何处客人,竟然如此气派?
李贞进了客厅,王妃迎面走来。她笑逐颜开地招呼道:“王爷,还不见过叔王。”
李贞转脸望去,见韩王李元嘉坐在正位上。一边喜眯眯地望着他,一边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李元嘉在李氏诸王中辈份最高,也颇有威信。李贞一见,不敢怠慢。上前一揖道:“叔王远道而来,侄儿未曾远迎,请恕罪。”
李元嘉摇头笑道:“不知者,不为罪。本王又未提前周知,何罪之有?坐下吧,本王有话讲。”
李贞落座之后慌忙问道:“叔王,有事周知一声,小侄便立马去了。你偌大年纪,何必一路奔波?”
李元嘉惆怅地叹道:“不来不成啊。武则天标新立异,大肆均田。田地都分给穷人,吾等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因此,本王写了一道奏折,让李氏诸王全数签名字反对。呈给武则天,看她如何处治?”
李贞玩世不恭地笑道:“叔王,不必多此一举,侄儿自有办法。”
“不知是何高招?”
李贞不动声色地对李元嘉耳语几句,李元嘉顿时眉飞色舞。他高声赞道:“侄儿聪慧,如此高招,天衣无缝。”
自此以后,李氏诸王均田,一律沿用李贞的办法。不显山,不露水,自以为瞒天过海,神鬼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