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点一点的浓了,头顶那片蓝幽幽的苍际,像水洗过似的,洁净而又妩媚。月亮黄黄的,柔和而温馨。月光投在人的脸上,就像蒙了一层轻纱。武则天与上官婉儿正在宫院里散步,二人径直走着,一言不发。近日来,武则天心思忡忡,她想,第一步已经迈出,第二步应该怎么走?仍没考虑周全。若一失足成千古恨,天下百姓要遭秧的。如今反对称帝的人不在少数,而在多数,定要小心为之。武则天正在沉思,周兴从后面撵来。他快步来到武则天面前,毕恭毕敬地跪地一揖道:“神皇,臣发现朝中有异动。”
“有何异动?”
周兴惶惶不安地答道:“朝中大臣夜间串联成风,他们行动诡秘,居心叵测。”
“不知何人串联,都做了些甚么?”
周兴一一禀道:“李昭德、刘祎之、魏元忠、徐有功是一帮,张柬之、姚元之、宋璟又是一帮。这些人夜聚昼散,十分诡秘,不知商量甚么事?”
武则天洞若观火,一叶知秋。她神秘一笑问道:“那不是明摆着嘛,众人商量着如何阻止哀家登基。还能是甚么事?”说到这里,她又问道:“周爱卿,只怕还有一帮?”
周兴明知武承嗣一伙也在串联。因为武则天是武承嗣的姑母,投鼠忌器,不敢明言。他摇头道:“臣不知,请神皇明示。”
武则天心明如镜,知周兴不敢明言。她苍凉地一笑,屈指算道:“武氏兄弟加上傅游艺、苏味道、杨再思不也是一帮?”
周兴故作惊讶道:“神皇英明,只是这一帮臣不敢讲。”
武则天斥责道:“你是秋官侍郎,负有京都治安之责。有何不敢讲的?你这也不敢讲,那也不敢讲,如何让哀家筹划大局?”
“是,臣有罪。”
武则天一边斥责,一边安慰道:“周爱卿无罪,而是有功。退下吧,要密切注视朝中动向,及时报于哀家知道。”
“是。”
周兴退下之后,上官婉儿掩面大笑。
武则天明知故问:“婉儿为何发笑?”
上官婉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断断续续地讲道:“神皇穿了一次衮冕,把满朝文武吓得心惊肉跳。难道不可笑?”
武则天感慨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此言不谬啊。”
上官婉儿灵机一动,好奇地问道:“神皇,臣来问你,狄仁杰可曾参与这次串联?”
武则天心中有数,出言自有定论。她朗声地答道:“他是朝臣的主心骨,他就是不动,也会有人找上门的。”
上官婉儿惊讶道:“糟了,若狄仁杰参与串联,对神皇极为不利。”
武则天故作高明地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问道:“如何不利?哀家还担心他不肯参与呢?你放心,狄仁杰明智之人,绝不会反对哀家登基。”
上官婉儿迷茫地问道:“却是为何?”
武则天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她不经意地讲道:“如今也许你不信,到时候就知道了。”
大明宫里,艳阳照亮了整个宫院,暖融融的。春妈正在太阳底下绣花,她一针一线用心地绣着,连太平走来也没发现。太平故意哼了一声,春妈这才抬起头来。春妈望着太平春风得意的面孔,十分困惑。她不解地问道:“公主,听人讲神皇要登基,可有其事?”
太平没正面回答,却提出另一个问题。她郑重问道:“吾来问你,神皇登基是好事,还是坏事?”
春妈漫不经心地答道:“国家大事,吾一个下人如何知晓?不过,这件事老身也不愿知道。登甚么极呀?就是不登基,朝中的事还不是她一人说了算?”
太平把嘴一撇,盛气凌人地答道:“你鼠目寸光,那可大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太平欲让母亲登基,自己也好近水楼台。她野心勃勃地嚷道:“若神皇登基,就是女皇了。她是女皇,吾是她的女儿。李旦不愿参政,母亲百年以后,本宫顺理成章地不也可成为女皇?”
春妈没想到太平竟有如此的野心。她吓得一阵颤抖,连忙劝道:“此事断然不可,劝你莫当女皇。”
“却是为何?”
春妈一心向着太平,不愿主子搅在风浪里。她发自内心地劝道:“放着自在不自在,卖个老鼠咬布袋。图甚么呢?如今多清闲,想看书看书,想作诗作诗,想到哪里去,也无人阻拦。若当了女皇,那可身不由已了。”
太平倖倖而去。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埋怨道:“你胸无大志,不可理喻。”
更鼓敲罢,已是二更时分。武则天与上官婉儿仍无睡意,二人悄悄秘秘的,也不知在谈甚么?这时,小顺子进了门。
小顺子慌忙一揖道:“禀神皇,周兴叩阁。”
“宣他进宫。”
小顺子出门不久,周兴匆匆进了宫。像是发生了甚么大事,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他跪下一揖道:“臣参见神皇。”
“平身吧,不知进宫何事?”
“朝中大臣参与串联的还有一人。”
“他是何人?”
周兴肃然答道:“洛州司马狄仁杰。”
武则天将脸一冷,气急败坏斥责道:“周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周兴一怔,不禁叫道:“啊,臣……”
武则天不愠不怒地讲道:“州府官员不奉召不可进京,这是朝廷的制度。私自进京是杀头的罪,为何不将他下狱治罪?”
周兴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狄仁杰并未回朝,有人星夜到洛州去了。”
“何人前往?
“姚元之、宋璟。“
周兴想,武则天定要处分二人。不料,她却轻描淡写地答道:“啊,是他们二人?知道了,你且退下。“
周兴闷闷不乐地答道:“是。“
周兴出了宫门。武则天一招手,上官婉儿来到身旁。武则天欣喜地问道:“婉儿,姚元之、宋璟参与串联的事,可曾想到?“
上官婉儿良久无语,她若有所思地答道:“姚元之、宋璟皆是神皇的近臣,如何也敢胡来?此事臣万万没想到。”
武则天怡然叹道:“看来改革不得人心啊。”
上官婉儿试探地问道:“神皇,如此说来,神皇心灰意冷了?”
武则天仰天大笑,笑得上官婉儿浑身发冷。笑罢,她信心十足地嚷道:“哀家灰的甚么心?徐敬业是哀家打败的,诸王之乱是哀家平息的,再往远处说,高宗的江山也是哀家执掌的。江山别人坐得,哀家为何坐不得。就因为吾是个女人?哀家偏偏要坐,就不信这个邪!”
上官婉儿听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恳求道:“神皇,请你大胆登基,为天下女人争气!”
见上官婉儿如此忠贞,武则天不由增添几分胆气。她朗声叫道:“婉儿,为哀家拟旨!”
“是。”
武则天一字一顿地讲道:“为了商讨登基事宜,哀家要在紫宸殿朝会。命苏良嗣即刻回京,商议国事!”
“不可,不可。”
“有何不可?”
上官婉儿诚心诚意地劝道:“苏良嗣官高权重,出言不逊,开口伤人,况且他是反对神皇的人。让他回来,岂不自寻烦恼?”
武则天把头一仰笑道:“为了给天下女人争气,满朝文武吾且不惧,岂能怕一个苏良嗣?笑话!”
上官婉儿央求道:“请神皇三思!”
武则天毫不在意地答道:“甚么三思不三思的?赶快拟旨!”
“神皇……”
武则天决心已定,她瞄了上官婉儿一眼又道:“再拟一旨,将狄仁杰调回京城,恢复凤阁鸾台平章事之职。”
上官婉儿心里凉了,惊惶失措地叫道:“多了个苏良嗣还嫌不够,还要调回一个智勇双全的狄仁杰?神皇,这个极你登不成了。”
“哈哈,婉儿见木不见林,你也太小视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