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把李敬玄批得理屈词穷,这才向殿台上走去。当她看到众臣木然的面孔,决定再次挑衅。武则天想,阻碍称帝的最大障碍是孔孟之道,对孔孟之道若不彻底批判,即是当上皇帝,也不得安宁。武则天矜持地讲道:“朝堂之上,大讲男女之事,有失大雅,其实也无所为。孔子堂堂君子,也有男女之事。”
大臣们不由变脸,挥拳嚷道:“不许亵渎圣人!”
武则天气定神闲地讲道:“哀家并非亵渎圣人,是确有其事。宋爱卿博古通今,可知子见南子之事?”
大臣d并非不知,此乃圣人丑闻,不便开口。见武则天发问,大臣d不能不答。他焉头耷脸地答道:“臣不知,闻所未闻。”
武则天又是讽刺,又是挖苦,她嘻嘻一笑道:“你是吾朝大儒,如若不知,岂不孤陋寡闻,还算甚么大儒?南子甚么人?她是个绝色的美女,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丽质天成。孔子与她非亲非故,为何要见她?略一思考不就明白了。”
众臣心里在笑,却没敢发出声音。
武则天调侃道:“文人无行,孔子从来不爱打扮,整日窝窝囊囊的。这一日大不一样了,去见南子时,特意洗漱一番,并穿上崭新的衣服,为何如此?哀家不讲,尔等也明白。”
众臣笑了,笑得大殿里嗡嗡作响。
武则天分析道:“国人把男女之事看得神乎其神,其实倒也平常,这无关大局。只要把国事办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些事可以宽宥。李爱卿放心,哀家不会追究你妻妾成群的事。”
李敬玄感激地一揖道:“谢神皇。”
武则天扯得远了,恍然大悟道:“哎呀,东拉西扯,喋喋不休,竟把正事忘了。说来道去,尔等可同意哀家坐上龙椅?”
一些人喊道:“同意!”
另一些人嚷道:“不可!”
见台下争论不休,一片混乱,武则天只好点将了。她朗声叫道:“娄思德,你身为相国,臣中第一人,意下如何?”
娄思德是和稀泥的老手,遇上麻烦事,左右摇摆,模棱两可。说同意,得罪了众臣,不说不同意,又得罪了武则天。只见他向后退一步,猥琐地答道:“国家大事,不可妄言。神皇,让臣三思如何?”
武则天一眼看穿娄师德的心事,身为相国,不可使其难堪。于是,她喜形于色地答道:“如此甚好,你思虑周全,再议不迟。狄仁杰,你呢?”
狄仁杰双手一揖,爽快地答道:“神皇荣登大宝乃天意所为。既然天意如此,臣只有竭诚拥戴。”
狄仁杰的话像一声炸雷,惊得众人目瞪口呆。苏良嗣横目而斥道:“狄仁杰心存叛意,祸乱礼法,遗害朝廷,罪该万死!甚么天意所为?若说不出道理来,老夫与你不共载天!”
狄仁杰不动声色地骂道:“苏良嗣,老匹夫。你张牙舞爪地嚣张甚么?前朝李淳风的八字缄言,谁人不知,何人不晓,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狄仁杰只此一棒,便把苏良嗣打得晕头转向。只见他头一低,脸一红,再也说不出话来。
魏元忠一怔问道:“可是“唐三代后,女主武王”八个字?”
“然也。”
狄仁杰说到天意,魏元忠恍然大悟。他勉强答应道:“既是天意所为,那就……”
朝臣大多迷信,狄仁杰一语道破天机,震慑众臣。他们想,既是天意所为,那就只好顺从天意。
武则天又把目光对准李昭德问道:“天官尚书李昭德,一言九鼎。不知意下如何?”
李昭德举手高呼:“神皇登基,天意所为,臣无异意,但有一条……”
“别说一条,十条八条也行,尽管讲来。”
李昭德信誓旦旦地讲道:“神皇百年之后,定让先帝的子嗣接位。”
众人大哗,一齐向李昭德投去赞许的目光。李昭德自以为得意,也向众臣频频繁颌首。
有了狄李之言,武则天方稳住阵脚。她兴致勃勃地问道:“别吵了,宋璟一根筋,说话一向直爽,让他讲讲是何道理?”
宋璟上前一揖,简洁地答道:“臣别无异意,同意狄公的说法。只是……”
“只是甚么?”
宋璟寻思良久,横下决心地嚷道:“只是女人为帝,臣不习惯。”
武则天进一步阐述着道理,嫣然一笑道:“男人说完了,女人尚未表态。别人男尊女卑,哀家并非如此。唐平,意下如何?”
唐平迟疑地答道:“神皇,今日朝局大乱,吓得臣不寒而栗。以臣之见,一动不若一静。”
武则天遗憾地讲道:“唐平,你呀,遇事总是那么胆小。乱一乱又有何妨?灯不剔不亮,理不讲不明。你乃大唐将军,叱咤风云的威风哪里去了?婉儿,是何想法?”
上官婉儿开诚布公地讲道:“先帝在世时,二圣临朝,朝事多有神皇料理。先帝升天后,神皇重农桑、轻赋税、改科举、重人才,迎来了大唐盛世。依臣之见,神皇是最好的皇帝,应该早登大宝。”
正在这时,太平冲进大殿。她手执宝剑,咄咄逼人地吼道:“哪个敢阻挠母亲登基,本宫与他誓不两立!”
一见太平的势头,武则天乐了。她厉声喝道:“放肆。这里是朝会,是让人讲话的地方,你耀武扬威的是何道理?还不把宝剑收了!”
“是。”
武则天有理有据地讲道:“太平虽说鲁莽,也是女人的态度,可是如此?”
“正是。”
武则天决定逼众臣就范,她不动声色地讲道:“如今看来,有同意哀家为帝的,也有不同意的,议论纷纷,莫终一是。同意的站在大殿左面,不同意的站在大殿右面。
大臣们开始分化,有的站在左面,有的站在右面。也有的原来站在右面,忽儿又跑到左面。站在左面的大臣居多,站在右面的只是一小部分。
武则天叫道:“李昭德。”
“臣在。”
武则天笑逐颜开地讲道:“天官尚书是管官吏的,数一数右面多少人?”
李昭德一一数着,然后答道:“禀神皇,右面二十六人。”
武则天又问:“科考进士尚有多少没分派差事的?”
“回神皇,尚有三十四名进士没分派差事。”
武则天敲山震虎地嚷道:“如此其好,让进士顶他们的缺好了。你拟好职务名单,呈哀家过目。”
“是。”
武则天见娄师德的位置不左不右,于是问道:“娄相国,你左边不站,右边也不站,站在中间是何道理?”
娄师德表情尴尬,但不失灵活。他心思一动道:“神皇,臣站在中间是有本奏。”
“有本奏来。”
其实娄师德并无本奏,站在中间双方都不愿得罪。武则天这一问,娄师德不免有些慌乱。他一揖奏道:“神皇,让新科进士顶了他们的差事,这些人如何处治?”
武则天胸有成竹地答道:“让他们走好了。回家抱孩子、种田均可。圣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昭德埋怨道:“尔等看不起神皇,神皇就不用尔等,回家抱孩子、种田去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却站着不动。
武则天一脸的狐疑,不禁催促道:“尔等看哀家不顺眼,吾看尔等也别扭。回去安享天伦去吧!”
右面的大臣嚷道:“神皇,吾等不能走。”
“却是为何?”
右面的大臣吱唔道:“吾等……无以为生。”
“如何无以为生?做工,种田,经商都可以嘛!”
右面的大臣嘟囔道:“吾等甚么都不会。”
武则天狠狠地奚落道:“尔等这些人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读几本书就自以为了不起,看甚么都不顺眼,就知道鼓唇摇舌,说三道四。这一点尔等须改一改啊。”
右面的大臣慌忙答道:“臣改,有错必改,善莫大焉。”
武则天并非真心让这些人回家,而是想杀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见有所悔悟,决定收回成命。她怜悯地摇头道:“唉,尔等跟哀家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将尔等统统赶走,一家老小忍饥挨饿,哀家也于心不忍呀。那就留下,也免得啼饥叫寒。”
右面的大臣听了,感激地嚷道:“谢神皇,请神皇即位!”
武则天似笑非笑地戏弄道:“看看尔等,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刚才还不同意哀家为帝,为何又让吾即位?岂非玩笑?”
“臣并非玩笑,吾等豁然开朗,同意神皇为帝!”
武则天一言中的地戏弄道:“尔等并非豁然开朗,大概是饭碗的原因吧?尔等一会儿同意,一会儿不同意,哀家不能光听尔等的。吾坐的百姓江山,吃的百姓粮食,哀家要听听老百姓的声音再做决断。天色晚了,争论一天,肚子也饿坏了。散朝!”
众臣呼道:“神皇英明!”
众臣散去,武则天与上官婉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二人交换一下目光,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