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大人。”
到底是一个国家的臣子,林涔见那两个人都已经不再理会周国等人了,而华时迁还没察觉到,不禁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道:“先脱离危险再说,其他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的。”
“看我这脑袋,真是晕乎了。”
被林涔这么一提醒,华时迁这才反应过来,涨红的脸色有些泛白,他刚才好像做错事了。
算了算了。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等危机解除了,他再想办法修复彼此的关系,再说了,就是不修复也没关系,反正四皇子左千黎已经做出了承诺,战事一天后就会结束。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肯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功补过,甚至还立了大功,这就够了。
“这赵廷翊跟当年一样,诡诈的很。”
朝着北方一直走,并没有遇上什么伏兵,陆如芸终于松了口气,淡淡的感慨道。
“嗯?你说什么。”
当年?
他刚刚应该没有听错吧?陆如芸说的是当年?
这是怎么回事?
左千黎眼底闪过一丝困惑,静静的盯着陆如芸,内心泛起轩然大波。
她竟然知道赵国的太子赵廷翊,而且,看样子似乎还很熟稔,难道……他们曾经是朋友?又或者交过手?
想到这里,左千黎自己又将其否决了,如果陆如芸真的像他猜测的那样,他不可能完全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更何况,依照陆如芸的年纪,也不符,就算这一切都勉强说得通,可有一点儿别忘了,在陆如芸达到可以上战场的年纪之时,正是他闯出名声之际。
换句话说,如果她真的跟赵廷翊是朋友,或者交过手,那么,根本不可能逃过他的耳目。
“没什么,我是说这赵国太子赵廷翊太诡诈了,让人防不胜防。”
自觉说错了话,陆如芸连忙改口。
“真的。”
他自然自己之前没有听错,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陆如芸有事隐瞒他。
可恶!
不是答应了有事会告诉他吗?怎么还是老样子?
左千黎升起了浓浓的挫败感,可偏偏又无法对陆如芸狠下心来,只能活生生的憋死自己。
“华时迁似乎对你动了歪脑筋。”
并不打算继续跟左千黎纠结那个问题,陆如芸风轻云淡的岔开话题。
“他何时没有过。”
从两人见面到现在,那个人就没有一刻钟是不对他动坏心思的,只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全部都是以失败告终而已。
心里气得要命,可他极好的掩饰住了,并没有发泄出来,除了说话的语气冷了些外,一切正常。
“你就这么任由他算计。”
陆如芸可不相信,左千黎会等着别人骑到他头上耀武扬威。
“在他的地盘上,暂时不跟他计较。”
左千黎的意思很简单,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管做什么事,他都是顾虑重重,等他日,华时迁到了他的地盘,那么,到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也对。”
反正事情不急在一时,这次战事结束了,周国必然会派人答谢,随便将之前承诺过的东西双手奉上。
而依照华时迁的性子,再加之他原本就对左国熟悉,必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当时候,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怕只怕,他做了缩头乌龟,躲在龟壳里不出来,那就没戏唱了。
“从这里到左国,没有路,我们若真的往这里走,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到。”
心情似乎好一点了,左千黎口气不那么冷了,还主动跟陆如芸攀谈起来。
“走半天,在往回走,在暗处休息半天,估计就差不多了。”
这片树林子,随着他们往深处走,已经没了路,盘根错节的树根缠绕,就跟原始森林似的,根本就不能走人。
可这不是到处都被伏兵埋伏着吗?
陆如芸等人再不情愿,也只有硬着头皮往里走的份,可这也太难走了点儿。
“那倒不必。”
轻笑着伸手扶住一不留神差点儿滑倒的陆如芸,左千黎停下了脚步,之前的阴郁之气完全消失无踪了。
这地方虽然很不利于行走,但不得不说,给他创造了亲近陆如芸的机会。
这不,她脚下一滑,他就顺理成章的将她搂进怀中,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什么意思。”
站稳脚,陆如芸挑眉看着左千黎,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们可以绕过伏兵,然后返回黍城。”
不过是圈子绕得大点儿,他们走得路多点儿,现在,他们走回去,晨雾已经散去,他们得视觉也恢复了,不担心会出现早上的惊险事件。
“好。”
反正这边又不能尽早把他们送回左国,与其到时候再走回来,不如按照左千黎的话做。
“全体将士,听我号令,现在后队改前队,往回走。”
说干就干,左千黎当即下了命令。
“不是吧……”
好不容易在林涔的搀扶下,走到了前面来,谁知道,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到了左千黎这样的命令。
华时迁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脚一软,就往地下钻,好在林涔一直站在他的身边,见他如此,干脆手一用力,将他整个人架在了身上。
“小心。”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寒光擦着华时迁的耳际飞过,直直的钉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你做什么。”
好不容易缓口气,能够站起来了,没想到又上演这么一出,华时迁当即吓得肝胆俱颤,等看清谁出手的后,不禁怒吼起来。
“看看你后面。”
面对华时迁的怒吼,陆如芸只是风轻云淡的丢出一句话,就径自走向她的匕首处。
“妈呀。”
一条毒蛇被正中脑袋,直溜溜的挂在树干上,位置就在华时迁颈脖的位置。
也就是说,刚刚他差一点儿就被毒蛇咬死了,好在陆如芸及时出手救了他。
可他倒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错怪了他不说,还那么差的态度,这真是……
“这蛇胆可是好东西,华大人,你吃吗。”
动作利落的拔下匕首,当着华时迁的面,刨出蛇胆,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陆如芸挑眉问道。
“不……不吃。”
强压下反胃的感觉,华时迁别开头,连连摆手,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真可惜。”
陆如芸颇为遗憾的叹息一声,张嘴,当着华时迁和众位将领的面,就那么一口将蛇胆吞了下去。
“哇——”
没想到眼前这个清秀的男人居然这么彪悍,连水都不用,就那么直接将那玩意吞了,华时迁再也忍受不住了,头一垂,直接扶着树吐了起来。
好不容易缓和了点儿,又察觉到指尖有些黏腻的感觉,抬头一看,居然是之前那条蛇留下的血液,陆如芸生吞蛇胆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脑子里。
华时迁脸色一变,扶着树就直不起腰了,哇哇的吐个不停,连苦胆水都吐出来了,还停不下来。
“如芸你……”
别说是他了,左千黎和他身边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亲信们,在刚刚那一刻也被她震慑到了。
他们不是没吃过蛇胆,那苦味,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得了的,可真如陆如芸所说,那玩意确实是个好东西。
清火明目。
可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有胆识吃的,饶是他们这些人,也没她那么彪悍,生吞,那得多苦啊?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个女人吗?女人不是都应该怕这些蛇虫鼠蚁的吗?她怎么完全没半点儿恐惧害怕呢?
看看刚才那一飞刀,多么的干脆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在瞧瞧她取蛇胆那动作,一气呵成,就好似做了千百遍一样。
事实上,在陆如芸还是职业杀手的时候,执行一些特别的任务时,出入环境恶劣的丛林时,确实没少做这种事。
“呵呵。”
这就受不了了?
要是被他知道她所做过的其他事,那他岂不是要避她如蛇蝎?
陆如芸淡淡的笑了笑,她发现,一旦打开心结后,原本的一些执拗想法,莫名就淡了,没那么在意执着了。
“想吃蛇肉,你也不必生吃啊。”
也许是他的错觉吧,为什么他感觉陆如芸看他的眼神变淡了呢?
一开始,左千黎确实被陆如芸那一手震惊住了,不过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件事。
当然,他只是认为陆如芸非常在意她的眼睛,所以,才会忍受蛇胆那样的东西。
“你不觉得我很可怕。”
他之前那么一副震惊的表情,明显是被吓到了啊,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恢复了?
陆如芸眨眨眼睛,上下打量着左千黎,试图从他的眼里看出些伪装的成分,可惜……任凭她怎么看,也瞧不出分毫。
“震撼倒是有点儿,害怕谈不上。”
眼前这个人本就不是寻常女人,不能用衡量普通女人那套东西来衡量她,只不过,他确实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到这一步而已。
“原地休息吧,随便把这蛇烤了。”
陆如芸笑了,开心的笑了。
她相信左千黎说的是真话,他并不害怕她所表现出来的另类一面。
换句话说,他接受最真实的她,而不是那个成天带着面具的她,真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以后,可以在他面前不必那么累的带着面具,她完全可以用最真实的一面与左千黎相处。
“好。”
那种淡漠疏离感没有了,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哦不,现在的陆如芸对他比以前更加的真实亲和了。
为什么?
左千黎有些不明白,他发现,他越是想要了解陆如芸,越觉得她就是一个谜,怎么解都解不到谜底。
难道……
剑眉轻挑了一下,上下打量一番陆如芸,左千黎暗自腹诽:她刚刚是不是在故意试探我?
不能怪左千黎这样猜测,实在是陆如芸的态度转变的太快了,让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其实吧,陆如芸根本没这个意思,她之所以上演那么一出戏,只不过是报复华时迁而已,谁叫他总想着算计他们呢?
至于其他的,当真是一个意外收获,完全不在她的考虑当中……
“这么多人。”
下坡路远比上山路好走,再次启程的众将领,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临近坡脚的地方。
尔后又跟着四皇子和陆监军小心的游走在布满荆棘的山地上,没一会儿功夫,就达到了早上他们探路遇上伏兵那地点的上方,小心的注视底下的人的一举一动。
“看来幸运之神很眷顾我啊。”
饶是陆如芸看到底下潜伏的那密密麻麻的伏兵的画面时,内心也翻起了轩然大波。
晨雾太具有隐蔽性了,这么多人就蹲在他们四周,他们走了那么远硬是没察觉到半分。
若不是哪个人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就底下这架势,极有可能全歼了他们。
“这很好。”
身边这人可真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
左千黎庆幸,底下那些人没有出手,不然,他就再也看不到陆如芸了。
“你该不会想打个伏击吗。”
在这里都蹲了半天了,左千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看向那些伏兵的眼神杀气腾腾的,好似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撕了他们。
“有何不可。”
这里与黍城相隔不远,距离虞城却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动静稍微大点儿,也不会引来援军,加之夜幕降临,正是一个绝好的偷袭机会。
“你觉得他们还有那个体力吗。”
指了指身后那些满是疲倦的将士们,陆如芸挑眉问道。
从昨天凌晨,一直折腾到现在,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这么来来回回的吧,就他们这个样子,别说打伏击了,能撑到黍城就不错了。
“就这么放过机会,岂不是可惜。”
这很不像左千黎的风格,不过,因为面前的人是陆如芸的关心,就变得正常了。
“那……就试试吧。”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伏击机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也确实可惜。可他们人困马乏的,这也是个棘手的问题。
好在现在的季节不是青草碧翠的时节。
那些赵国潜伏的人马都蹲在枯黄的野草里,一看这,陆如芸就笑了。
“你想到好办法了。”
一看到陆如芸脸上的笑容,左千黎顿时舒展了眉头,靠近两分,低低的问道,温热的气息铺洒在陆如芸颈间,激起一阵麻酥感。
“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轻皱了眉头,陆如芸思忱着怎么将火势控制住,而不至于连他们自己也被波及,否则,得不偿失。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见陆如芸皱眉,左千黎来了兴趣,到底是什么办法,会让她这么纠结呢?
“我想放火,可这样一来,我们也极有可能会被烧死。”
至少短时间内,他们想要离开这条山路是绝对不可能的,而那火可不会管是不是你放的这回事,一旦燃起来了,那就见风长,没一下子,就能将这片杂草烧个一干二净。
“这主意好。”
赞赏的夸道,这办法不需要太多的人,也不费什么力气,正适合他们现在这种情况。
“可我们也会被烧死在这里啊。”
难就难在这里,怎么把别人弄死的同时不危害自己?
可目前来看,她还没想到破解之法,只能干瞪眼睛,看着大好的机会从眼前流失,郁闷死了。
“这好办,在我们放火之前,趁着夜幕,悄悄割出一条分界线,这样不就解决了。”
他们这么多人,个个手里也都有刀剑,充当一下割草工具绰绰有余。
“这放火也有讲究啊,太远,他们跑了,太近,又被他们灭了,难道你要从这里一直割到离开的那里吗。”
翻了个白眼,陆如芸没好气的哼道。
这根本就不现实,他们距离下面那些人不算太远的距离,动作稍大点,就有可能被发现,还集体割草,这完全就不可能实现。
“我们现在就可以将人悄悄的带到出口处,等再晚点,我们就带一小队人返回来,这不就行了。”
倒不觉得这办法不可行,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找找,总能找到突破口。
“这倒可以试试。”
现将人带走,然后挑选身手敏捷的人折返回来,就算火势涨起来了,也能及时的跑掉。
“那就这样办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这么有商有量的制定一个计划,感觉不错,以后倒是可以多多用用。
当然,如果允许,左千黎并不希望陆如芸一个女人这么辛苦,跟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就这么办。”
搞定,两大元老达成一致协议,决定冒一次风险,来一个火烧赵军。
于是乎,众人悄然的从赵军的伏兵区上方走过,又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几道哨卡,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成功的走到了临出口处。
“这里暂时交给李将军指挥,待看到红光四起,留下一千人在出口外围,见到赵军就击杀,你则带着其他人离开,朝黍城方向走。”
他的亲信是肯定要带走的,而这里自然也不能没有个领导人物,左千黎就直接点将了。
按说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手,只需要一个命令,就有人会去执行。
可这不是有个陆如芸吗?
从来到这个战场开始,有什么危险,总是她冲在最前头,为他遮风挡雨的。
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怎么能整天被一个女人保护在身后呢?
再说了,他们还没有一起上过战场,今晚,这么难能可贵的机会,左千黎自然不愿意放过。
“四皇子,这不行啊……”
怎么能统帅冲在最前头,他们这些将领龟缩在后面呢?
更何况,他们的统帅身份珍贵,又得蒙圣宠,他朝有一日,极有可能一登大宝,贵为天子。
打死他们,他们这些将领也不敢让左千黎去冒这个险啊,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摘了他们的脑袋也不够恕罪的。
“没什么行不行的,就这么定了。”
摆摆手,打断李将军的劝谏,左千黎一锤定音。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跟这些人商量,因为,他早就料到他们会说什么了,所以,他是直接决定了,然后下达了命令。
“林涔将军,你挑几个身手敏捷的人,跟本殿一起去。”
扫了眼众人,见没人再出声反对了,左千黎才将视线放到了林涔身上。
本来倒不想让周国的人参与,不过,陆如芸向他使了个眼神,提醒了他一些事,这才有了这一出戏。
“……好。”
早就想亲眼见识一下闻名天下的左国四皇子的威风,可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好了,馅饼从天而降,砸中了他。
不过,林涔并没有被这喜悦冲昏了头,他没有立马答应左千黎,而是看了一眼华时迁,见他点头同意后,方才答应。
“时间紧迫,本殿长话短说。”
等林涔点完了将,左千黎将人集合在一起,人数不多,也就十几个人。
“我们兵分三路,程晨你带上程峰等人悄然游走到下方,待看到山上火起,立即点火。”
点了四个人给程晨,左千黎命令道。
“是。”
要是以前,他们是不会同意主子身边少于五个亲信随行的,可现在不一样,有陆小姐在,绝对不会有人能伤害到主子的。
“林涔将军,你带着你的人到今天我们潜伏的那个位置,见到左侧草丛火起,立即点火。”
漆黑的眼眸看向林涔,左千黎发布了任务指令。
“得令。”
大概也猜到了左千黎的打算,林涔没有多问,直接接受了任务。
“记住,事成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之所以要身手敏捷的人,原因就在这里,要跟风赛跑,要跟火比速度,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懈怠,不然,就会自食其果。
“是。”
东北风吹得不算猛,却是极好的助燃力。
被选中的人再蠢也知道这个道理,原本还有一丝倦容的脸上瞬间精神百倍,就怕等会儿精神不集中,出现个差池。
“行动。”
左千黎拉着陆如芸的手,率先带着他那一队人钻回了来时的路,在最前面带路,紧跟着,林涔率领他的得力干将们尾随上去,而程晨则带着他那支人马,悄然的往下方钻去。
“你干嘛非要自己来。”
已经将林涔送到了指定地点,陆如芸跟左千黎继续往前走,突然,轻声蹦出一句。
说实在话,她是绝对不赞成左千黎冒这个险的,可因为他那时候的话很强硬,而且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陆如芸才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