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实验室里安心研究样本,同时也会抽时间利用送来的假发让辛朵莉教导我对头发的处理。新物质样本的研究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成果,分析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我也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心急,安心地一步步探索新物质的每一个细节,将其余的时间都充分花费在杰拉德的身上。
期间我接到了康纳尔多的来电,他兴奋又略显忐忑地告诉我他想好了新物质的命名,暂定将这种物质的实验用名称作“C-V27号实验体”。C取自他的名字,V代表HLM病毒,27则对应我目前正在实施治疗的27号恶性病毒感染者。我点头表示同意的同时,顺便也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将杰拉德的编号加进去。康纳尔多的回答是知道我正在对这个病毒携带体进行研究,并且希望他发现的这种物质能为我接下来的治疗和研究提供帮助。
我对他笑得更温和了一些,认真地表达了我的感谢。康纳尔多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我这么说:“您的研究目标是我们所有军方医师和研究人员共同的目标,也是所有人民的期待和希望,只要能够提供任何线索和帮助,我们都倍感荣幸。”
说完他就行了一个军礼,对我道别后关闭了通讯。
我清楚他话里隐藏的含义。如果那两份血液样本真的如他所说,是共同存在于比特姆·麦加将军和恶性病毒感染者体内,且麦加将军并不是病毒感染者的话,那么事情就复杂得多了。目前我能够联想到的最现实也最危险的一个猜测,就是麦加将军与HLM病毒的爆发存在直接关系。
那两份血液样本摆放在我城区的研究室里,如果我能在这段时间内分析出C-V27的具体成分的话,我就带着这份样本回去一趟,在家里完成接下来的研究。这些东西放在研究所里,我毕竟还是不怎么放心。
杰拉德已经彻底习惯了——或者说依赖着我的存在,只要我在观察室里坐下,他就会立刻凑近到过来,坐在隔离墙边,或者干脆躺在地上,然后将目光柔软地放置在我身上,安静而平和地注视我的每一个动作。
我早就能够在他的目光笼罩下泰然自若,现在当然也不会介意他变本加厉的行为,更何况我也挺乐意像这样受到他的重视。
在又一个平静而普通的下午里,我收到了另外一个通讯——来自首都的城区中心。
当时我正在整理近期以来关于C-V27的所有研究结论,这些资料复杂而又繁琐,就算是我已经看惯了这些可以说是杂乱的线索,也还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所有文件都整理清楚。
在整理完毕后我正打算去为杰拉德拿晚餐的途中,我接到了这个通讯。我的通讯仪亮起来,上面显示着一串号码,没有来电人的姓名,但这个号码我早就已经熟记于心,熟练到烂得不能再烂。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不断闪烁的通讯器,内心挣扎着想要去接起这个通讯。然后我偏头看了看趴在隔离墙上盯着我不明所以的杰拉德,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对方沉默了很久,我也没有说话。
“......你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是吧。”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我是真想念他平静沉稳的声音,这种流淌在我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使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欣慰。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听你的通讯。”于是我开口,放轻语气温柔地回答他,“最近过得好吗?”
“如果你愿意偶尔来一趟,我会过得更好。”
“虽然我也很想答应你,不过这明显不可能。”我无奈地说,“......你确定这份通讯没有被窃听?”
“我确定。”他说,“我安排了谍报小组的人员控制住了这段信号,不会有人听见,更何况就算有人听见,我也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
“......”我无声地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几下通讯仪,“记得好好吃饭。”
他的语调陡然变得有些急切起来,“莱欧蒂尔!你......”
在他说出更多话之前,我挂断了通讯。
之后我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平复波澜起伏的心境,等心里的难过和无可奈何重新平静如水后,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站起了身,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桌上的通讯仪的杰拉德。
“你在担心吗?”我提起精神调侃道,“别担心,只是一段通讯。”我站到隔离墙后,和他对视,“是我目前为止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只是在关心我。”
我一如既往地敲了几下墙面,“我去给你拿吃的,等我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察觉到了我今天晚上的情绪不佳,一直到我回到房间入睡,都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我按部就班地整理完资料,和杰拉德共进晚餐,回到房间清洁身体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头栽进了梦境之中——梦里是一段模糊而又温暖的记忆,承载着我的每一份复杂并且充满爱意的思绪。
低落的心情直接导致了我第二天的工作效率甚至学习效率。
“医生,心情还没好起来吗?”辛朵莉从我手中拿过被折腾得七零八落的假发,关切地问道,“您看起来状态实在是不太好,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您还是先去休息休息,放松一下,再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我没事。”我笑着摇头,摆手让她不必担心。
辛朵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注意到您昨天晚餐前接到了一份通讯,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是......恋人吗?”
我愣了一下。
“抱歉,是我太多嘴了,明明知道您情绪不高。”辛朵莉见我没有回答,立刻慌乱且诚恳地道歉道,“如果您愿意的倾诉的话,我再来认真聆听吧。”
“哦,没关系。”我轻笑几声,知道她想偏了,“是你误会得有些彻底,所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
“这样啊,”辛朵莉松了口气,瞧瞧看我一眼,又嘀咕道:“我也猜想您大概不会因为感情方面的事情如此纠结。”
“的确是感情方面的事,不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浪漫。”我摇头,收拾好手里的东西,“是我的亲人。”
“原来是亲人。”辛朵莉恍然大悟,“家人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说清的呢?家人之间,一定是最关心对方的吧,您可别再想得太辛苦了。”
“谢谢你的安慰。”我拍拍她的侧肩,笑着和她一起走出资料室,“放心,全世界也只有他一个人,我不会对他有任何怨言,也不会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医生还是这么温柔。”辛朵莉捂住嘴偷笑着,“您以后的家人一定十分幸福。”
“那你还不赶紧去训练好你的戴布,为你们以后的美好生活铺路?”我开着玩笑,指了指站在远处实验桌旁的戴布。
“我会努力朝这个目标进发的。”
和辛朵莉分开后,我直接去了隔离室。杰拉德今天难得没有站在隔离墙边,而是坐在床上双眼放空地看着窗外。
我走到床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被阳光笼罩的大地。依旧是那片城市的废墟,我甚至看不见任何青草树木的影子,更别提这个季节早已凋谢了的鲜花和从来不会在这片区域出现的飞鸟。
我观望了几眼遥远的地平线,用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轻弱的语气对杰拉德说:“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再次看看茂密的森林和一眼望去如同永无边境一般的花海。”
我回过头,看着他慢慢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有机会的话,我希望每一个HLM病毒感染者都能再次亲眼感受到大自然的馈赠。”
然后我收起沉重的神情,微笑着走过去揉捏了几下他脸侧的颊肉,“今天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