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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晉江獨家發表(1 / 1)

楚煜在何以夏病床前守了整整五日,眼泪流净,心血熬干,他最爱的女人还是没能醒过来。

他在病床前守了五日,归归就哭了整整五日,一刻都没停止过哭声。

何以夏留给他的这个孩子,真的一点都不乖。

第六日,他把归归抱在怀里,归归止住了哭,忽然笑了。可楚煜更难过了,眼泪又啪嗒啪嗒的落。

他跪在病床前,跟她说:“以夏,归归会笑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但,没用,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躺着,像熟睡一般。

也许是归归感受到大人的糟糕情绪,又开始哭了起来。之后的一个月里,归归大多数时候都在哭,谁都哄不住。医生说,归归哭闹的原因,可能跟没有母乳喂养有关,孩子跟妈妈没有建立爱与信任,孩子严重缺乏安全感。

楚煜为了止住归归数日来的哭闹,开始在整个蓉城找乳母,可归归真的一点都不乖,谁的乳水都不吃。

他被归归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整日都陪着归归,他更想何以夏了。楚煜只在她病床前守了五日,第六日,他带着归归回了家,这个家,不是束河印象的家,而是军区大院的家,孩子交给梁韵歌照顾,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去医院看过她,他在公司里忙得昏天暗地,尽可能的不去想她。如今,他把公司交给顾墨言打理,他闲了许多,常常坐在院里的大榕树下发呆,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尽管有爸爸陪着,可归归依旧哭闹不止,楚煜彻底烦了,任她哭闹。

归归就真的哭了一整天。

傍晚,他跪在归归的婴儿床前,说:“归归,你可不可以乖一点?爸爸知道你想妈妈,爸爸也想妈妈,很想,很想。”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归归在哭,他也在哭。

归归太小了,她还什么都不懂,可又好像什么都懂,之后的日子,归归停止了哭闹,也渐渐开始吃乳母的乳水。

楚煜轻松了一大截,他又开始想何以夏了,整日整夜的想,整日整夜的睡不着。

可他还是没去医院看她。

从医院回来后,谁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何以夏,他也从未提起过她,可他们都知道,他想她。

归归日渐大了些,他就常常带着归归去157阶,他跟归归说:“我跟你妈妈从157阶开始,我在这里娶了她。也是在这里,她选择了你,丢下了我……可是我不信,不信你妈妈会丢下我……归归,你信吗?”

归归似懂非懂的摇头。

楚煜无奈的笑了笑,他在归归身上真的看不到何以夏的影子,她们一点儿都不像。

7月20日,楚煜回了一趟束河印象,何以夏在三月底昏迷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这里了,算起来,已经有四个月了。这套房子里,全是他跟她的回忆,还未等他踏上鹅卵砌成的台阶,铺天盖地的回忆就迎面扑来。

他想起往常许多个回家的日子,她总是会站在门口等他,有时候是一个轻吻,有时候是一个拥抱。

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人等他归家了。

四个月无人居住的房子早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楚煜开始收拾屋子,屋子里的每一寸都是他跟何以夏的回忆,他哭得一塌糊涂。

天色渐渐暗下来,楚煜在她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盒子,他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他只记得,她怀孕后,就再也没有化过妆了。

她不化妆,也很美,很美。

他打开盒子,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来。白色的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他拆开一封,念起来。

“阿煜,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也原谅我未能陪你白头到老。

我这一生,未曾给过你什么。

那一年,我十六岁,我遇见了你。

而如今,我三十岁,命运兜兜转转,把一切都归零,而你,仍爱我如初。

可回想起那些年,我的倔强和骄傲成了我们这一生的错误,如果那时的我,肯低头,肯认错,肯柔软些,我和你也不至于分开七年。

我从来不知道,人的一生可以这样短。我和你才刚重逢,就又要分开了,对不起,原谅我那些年的倔强和骄傲。

和你分开的那七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也无时无刻不希望你没有我过得好,而如今分开,我仍然想你,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也许是你和我的缘分太过浅薄,你和我,终归停在了我三十岁这一年。阿煜,我从未后悔过,成为你的妻子,坚持生下我们的孩子,成了我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最幸福的事。

人的一生那么漫长,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不要活在回忆里,也不要惦念我。

我这一生,能留给你的,除了归归,就只有这68封信了。

阿煜,忘了我。”——2016年3月18日,以夏。

盒子里堆满了很多信封,楚煜一封一封的拆开看。

“阿煜,32岁生日快乐。今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是归归,她是我这辈子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2016年9月22日,以夏。

“阿煜,33岁生日快乐。我保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2017年9月22日,以夏。

……

“阿煜,39岁生日快乐。这一年,归归七岁了,她是长得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你多一点?”——2022年9月22日,以夏。

……

“阿煜,50岁生日快乐。这一年,归归18岁,不要强迫她读什么学校,念什么专业,给她自由。”——2033年9月22日,以夏。

往后的每一个年头,都有这样一封祝福的信,楚煜一封一封的拆开,动作极其缓慢,他早已泪流不止。

“阿煜,100岁生日快乐。我说过,我会保你长命百岁,平安喜乐,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2083年9月22日,以夏。

这是何以夏留给楚煜的最后一封信。

可他并不想长命百岁,他只想要她。

没有了她,他这余下的一生,只有孤独。

何以夏留的信,不止68封,还有另外18封,但,是写给归归的。

“归归,1岁生日快乐。妈妈走后,希望你乖一点,少哭一些,爸爸照顾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少让爸爸烦心。”——2017年5月,妈妈。

“归归,2岁生日快乐。愿你平安健康的长大,爸爸在等你长大。”——2018年5月,妈妈。

“归归,7岁生日快乐。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听爸爸的话,不可以惹爸爸生气,知道了吗?”——2022年5月,妈妈。

……

“归归,18岁生日快乐。恭喜你,成年了。对不起,这些年,妈妈没能陪在你身边,也没能陪在你爸爸身边,妈妈想拜托你一件事,拜托你替我照顾好你爸爸,可以吗?”——2033年5月,妈妈。

给归归的信,何以夏只写到第18封,因为当天晚上,她就昏迷不醒了。

楚煜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下的这些信件,即使那些日子,他都整日整日的陪着她,他也并不知道。

这些信,彻底把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想念搅得天翻地覆。他哭得厉害,眼泪湿了信纸,氤氲了字迹。

原来,她早就想好了,把一切都想好了,她做了最坏的准备。

楚煜是次日黄昏离开束河印象的,他还是没去医院看她,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蓉城的新闻媒体又开始通篇通篇的发报道指责他,指责楚家,指责他们为了延续楚家的香火,不惜牺牲何以夏。

楚煜将那些流言蜚语置身事外。

他们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

他的以夏,住在他的心里。

那些信,让楚煜彻底明白何以夏究竟有多爱这个孩子。

楚煜回了军区大院,把归归接回束河印象,亲自照顾着。他开始慢慢接受这个孩子,他笨拙的照顾着归归,冲奶粉,换尿布,唱摇篮曲,洗衣服,拿着幼稚到不行的小玩意儿逗归归开心。小孩子表达情绪的方式总是那么简单直白,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哭。

归归似乎比之前乖了许多,没那么爱哭闹了。

他给家里买了个摄像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他要把有关于归归的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等何以夏醒来拿给她看。

他始终相信,她会醒来。

她那么爱这个孩子,他不想她抱有遗憾。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就到了十月,归归已经五个月大了。

十一那天,楚煜带着归归去医院看她。他五个月没见她了,她还是那样,很安静,脸色也白得渗人,只有淡绿色的氧气管子整整齐齐的插在鼻腔里。

他几乎连呼吸都断掉。

他跟她说:“以夏,我和归归来看你了。”

他才一张嘴,泪就止不住的流。

归归不明所以,不哭也不闹,只余一双大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他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他抱着归归坐在她的病床前,说:“归归真的一点都不乖,刚生下来的一直哭,一直哭,我知道,那是归归在想你,我也想你,以夏……

归归两个月大的时候就一直啃手指,哭得比之前少了些,但声音却更大了,很烦。三个月大的时候,一个人待着,会发出“喔喔”的声音,也学会了抬头。

归归四个月大的时候学会了翻身,会伸懒腰,会打哈欠,打哈欠的时候眼里蓄满了水光,可爱极了。对了,我拿那些小玩意儿逗她的时候,她会咧开嘴笑,会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归归现在五个月了,学会了把东西拿在手里,躺在床上乱滚,得时刻有人看着才行……”

说起这些,楚煜又泪流不止,但却满脸的宠溺,他已经接受了归归,他一刻也离不开她。

他说:“以夏,我以后每天都来看你,和归归一起。”

楚煜说完,抬手去摸何以夏的脸颊,她眼角有清泪落下,沾染在他的手指上,浑身血液骤停,几秒后,哇哇大哭,随即抱着归归跪在病床前大声呼喊她的名字。

兴许是他太过激动的情绪吓到了归归,归归很快便哭了起来。

医生也匆忙赶来,霎时间,病房里人潮拥挤且嘈杂。

医生做了检查,纷纷摇头,表示没有醒来的迹象。

楚煜不信,他大脑一片空白,她明明在流泪,可为什么不能醒过来。

归归一直在哭,他抱着归归,想尽法子哄她,许久之后,归归停止了哭闹。

他握住何以夏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蹭了蹭,说:“以夏,我知道你听得见,那些信,我都看见了,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带着归归好好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醒来陪着归归长大,陪着我慢慢变老,你一定会醒过来,醒过来看我长命百岁,看我平安喜乐……”

从那以后,楚煜的生活就变成了固定的两点一线,医院,还有家。

他每天都带着归归去看她,他每天都跟她讲归归成长的点点滴滴。

他看着归归一天一天的长大,他照顾归归的生活起居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归归也越来越有趣,总是会带给他许多惊喜。

他也越来越喜欢归归了。

转眼就到了元旦,又是一个新的年头,归归已经八个月大了。这几个月里,归归特别乖,几乎没有哭过,也比之前调皮了许多,趴在床上四处滚,翻身也特别利索,常常折腾到精疲力竭才肯睡,带孩子真的特别辛苦,一段时日下来,楚煜瘦了许多。

他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归归身上,连同何以夏的那份爱也一并给了。

归归成了他的命根子。

元旦那天晚上,楚煜带着归归去医院看她,他跟归归说:“归归,叫妈妈,叫妈妈醒过来……”

这几个月以来,他教归归最多的词语就是“妈妈”,归归听见“妈妈”这两个字也特别兴奋,嘴里一直“喔喔喔”的。

可是,归归太小了,她还学不会。

最近这些日子,楚煜每回跟何以夏说完话,她都会流泪,可却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但他知道,她是真的听见他的祈求和呼唤了。

他跟归归说,妈妈一定会醒过来。

2月14日,西方情人节,楚煜买了束玫瑰花放在何以夏床头。去年的今天,他们一起过了情人节,在157阶,她告诉他,她爱他。今年,他还要跟她一起过。

彼时,归归已经九个多月大了,可以握着爸爸的手站立起来,但还是没学会叫妈妈。

2月15日,除夕夜,楚煜跟归归吃完年夜饭就直接到了医院,他跟归归,要陪着她守岁。

还不到零点,绚烂的烟火早已在蓉城的夜空中炸开了,归归看着转瞬即逝的烟花高兴得又跳又叫。

他陪着何以夏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凌晨。

零点的钟声响起,烟花绽开。

归归张了张嘴,轻轻吐出一句:“妈妈……”

这是归归第一次叫妈妈。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几秒后,楚煜开始泪流满面,归归的声音又轻又低,还模糊得厉害,但这,却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归归望着窗外的烟火,笑得十分灿烂,又轻轻叫了一句,“妈妈……”

他泪流不止,低头在归归脸上亲了亲。他握住何以夏的手,说:“以夏,你听见了吗?归归会叫妈妈了,你醒来,醒来好么……”

他趴在病床前低声啜泣,回应楚煜的,是她一颗接一颗的眼泪。

这场梦,太长太长。从医生给何以夏注射麻醉剂的那一刻起,她的视线就逐渐模糊了,她看见了父亲,看见了向微,也看见了曾经死去的孩子。

他们说,他们要带她走,她就真的跟他们走了。

她知道,她要死了。

手术进行到一半,她握在掌心的翡翠镯子砰然落地,她听见了翡翠镯子清脆的破裂声,模糊的意识又渐渐清明。

她告诉自己,她不能死,她要活下去,她要陪着归归长大,陪着楚煜慢慢变老。

很久很久以后,她似乎听见了婴儿响亮的哭声,还有男人低低的啜泣声。可那哭声,又很快消失殆尽,之后,是漫无边际的沉寂。

她沉沉的睡了一觉,又被低沉性感的声音吵醒,有个男人,一直在她耳边说话,一边说,一边哭。

她想回应他,可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哭,一直哭。

直到软软糯糯的声音出现,有个小女孩,在叫她妈妈。

她终于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楚煜,也想起了归归。

她最深爱的男人,她最疼爱的孩子。

她不能丢下他们,她必须要醒过来。

就像楚煜说的那样,她得醒来陪着他慢慢变老,陪着归归长大。

于是,她就真的醒了。

彼时,已是2月16日凌晨两点钟。

楚煜正抱着熟睡的归归往外走。

何以夏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阿煜。”

他讶然转身。

视线相对,只一瞬,皆泪流满面。

他轻声笑了,说:“我等你很久了。”

她抹了抹泪,答:“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说:“没关系,现在还不晚。”

他几步走近,低头吻住她,忘情的吻着,一直吻着。

那一年,他说,我会再救你一次。

这一年,祸患皆过,一场救赎与毁灭的纠缠。

他终归救赎了她,也救赎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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