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写好的纸稿已经垒的很高，但韩晏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已经是第八天了，而他唯一的供应只有水，曾经两颗小小米粒的慰藉，此时就如同一个笑话。
韩晏的手捏不住笔，他的肩背也挺不直，只能歪歪地靠着桌子，神思混乱地鬼画符。他不敢咽口水，不敢做手指以外的动作，因为任意一点移动都会消耗力气，而他的身体关节已经因为饥饿而发痒发痛。
韩晏头昏脑涨，嘴巴里早念不出经文，只在脑子里诵读着。可这样的诵读似乎也要到了尽头，那句梵文戛然而止，韩晏又一次晕厥过去。
韩晏这次是被粗鲁的动作弄醒的。他的嘴巴被撬开，温暖的汤水和颗粒状的物体灌入他的喉咙。韩晏猛然睁开眼，看见给自己灌食物的是金点子。
金点子力气不大，但都是巧劲，再加上韩晏虚弱之际，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喝吧喝吧……”金点子笑眯眯地说，似乎在照顾一只小狗。
韩晏瞪大眼睛，但喉咙却不受控制，他的身体终于冲出了神智的控制，开始跟随本能运动。这碗食物里，有被煮烂的白米，混着一些油腥的小颗粒。
韩晏大口的吞咽，原始的欲望在这个过程中被无限放大。他贪婪地享受每一点食物带来的快感，舌尖的舔舐刮干净了土碗粗糙的碗壁。极度饥饿后遇上美味的食物，带韩晏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天堂，而在这个天堂里……并没有佛祖。
韩晏喘着气咽下最后一点汤汁，全身如浸入温暖棉絮一样的舒适。他渴望地看向金点子，眼神中乞求着第二碗食物。如果他有一面镜子，一定会发现自己此时正如一直吐着舌头的狗，卑微而谄媚，与李川曾形容他的“出尘”二字，再无关系。
“好吃吗？可惜不能吃太多，这个要循序渐进。”金点子眯着眼睛笑。
韩晏依依不舍地离开金点子的粗碗，抬起袖子遮住脸，这才轻轻舔干净自己唇上的残粒。可这一舔，他愣住了。原先的大口吞咽让他还没来得及品尝味道，但如今这一细琢磨，才忽而发现舌尖上是丝丝肉腥味。
韩晏呆呆地看向金点子，如同石化一样。
金点子抹抹袖子的汤渍，缓缓道：“这碗肉糜粥，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炖了一个多时辰呢……”
韩晏突然暴起，如同一个久病在床的老人死前最后的一击。他跃过床铺往金点子扑去，却摔倒在床下，他的手脚发软发虚，这样的暴动反倒引起经脉抽搐，让他痛苦不已。但他微微颤抖的嗓音却藏不住喷薄而出的怒火：“凭什么？你凭什么要给我喝肉糜？！”他趴在地上，伸出的手指紧紧勾住金点子的裤脚，却被金点子轻松踢开。
金点子斜眼看他道：“饿了八天，喝点肉糜怎么了。所有人都可以喝，凭什么你就不能喝？你和我们这些俗人有什么区别？况且，刚刚你不还要再求一碗吗？难道是我替你做的决定吗？”
韩晏半撑起上身，散落的发丝黏连在脸上，原本静逸如玉的脸如今似乎爬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
金点子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门口，停留一瞬，仿佛在等什么。
果然，地上人用无比微弱却夹杂着崩溃的嗓音请求道：“可否请顾公子……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