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宅遗址的废墟上,还可以被利用的木材和土砖已经被附近的人回收走,更不要说那些死人留下的细软,早就被洗劫一空。爆炸过后的一星期,悲痛还在,但更多的人已经恢复理智,有条不紊甚至争先恐后地整理这片伤心之地。
这是爆炸后,顾夕赟第一次回到这里,他带来的朱由检和顾衍手下的人已经快速地开始翻找更底层遗留的心存物品。
顾夕赟走进一片被碳化的木头包围的平地,那是薛宅的小院。左手边有个破碎的瓦罐,上面的一小棵看不出原样的松苗是他亲手栽下给薛卿和李川晾衣物的。
再往前走几步,有倒下被碾地粉碎的瓶瓶罐罐,那是他的药房,后来被刘朔堆放了许多的干货,至今他都还能想起药香混着干萝卜的味道。
最前方,所有人都在那里翻找,因为那里是薛卿的房间。薛卿把金点子的遗物放在自己卧室的地下,所以谁也不知道在爆炸中那几箱东西是否还能幸存。
顾夕赟屈膝坐在残破的阶梯上,面朝原来的大门方向,好像还在看着院子里的乌霞寨人们来来往往,薛卿对着木桩练响尾针法,韩晏抱着佛经发呆,刘朔煮着十全大补汤,李川翘着二郎腿打盹,还有偶尔会“不小心”路过门口往里看两眼的钱玲珑。
顾夕赟突然想起来,其实,在这个院子里,还是有过一段安静时光的,虽然并不长久。
人是奇怪的,总是在一切逝去时候,才会突然留念过去。而顾夕赟也一样,他有些无神地支着脑袋,一直笔挺的肩背也垮了下来。远远看来,真像是一直流浪至此的狗。
这时,顾衍的手下快步过来,兴奋道:“公子,找到了,是不是这个?”
他的手里,有一块用三四成布层层叠叠包好的包裹,上面落满灰尘,但还是在那场爆炸里幸存下来。顾夕赟接过它却没有打开,他站了起来,刚刚眼里的无神和迷茫顿时一扫而光,他的肩膀又如同松柏一样挺直。
“走。”他嗓音低沉,一如既往,毫无犹豫。
可还没等他走出太远,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钱玲珑挡住了。
“顾公子。”钱玲珑小跑过来,眼里却是红的。“你们是不是要走了?我去第九画舍找你们,可周姐姐说你们要走了。怎么会呢?李晟呢?她都没有和我道别啊。”
顾夕赟蹙眉,有些不想搭理她,于是侧身躲开,口中只说了句:“是的,我们要走了。天要黑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被撇下的钱玲珑怔怔地立在远处,双眼中此时尽是不可置信和无尽的失望,她巴掌大的脸上顷刻间挂满泪水。
顾夕赟没有回头,小丫头的情情爱爱还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可当他走出拐角时,钱玲珑啪地屈膝蹲下,头埋进膝盖里,呜咽声在也止不住了。家中遭遇巨变的少女,此时终于发现,越来越多的东西,已经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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