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瓦米尔的一声轻呼。
刚刚恢复的身体,还没有办法承受这样的冲击,然而事实上,并非只有撕裂的痛苦,还有一种绝望的窒息感更为难熬。
维利塔被这一下搞得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看向断发的玛莎。
墨羽的另一只手托着瓦米尔的脊背,使这样的动作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亲密的拥抱。只有瓦米尔知道,这只是单纯的折磨,防止他不知死活的乱动。
没有挣扎,没有言语,墨羽知道如何控制力道,他的手就停在瓦米尔心脏前的一寸处,很痛,但不会让人死去。
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中,瓦米尔止不住地全身颤栗,嘴巴大张着,但是发不出声响。
然后他听见亲王平静的声音,“我曾经带过很多人。”
少年的眼神微微一动。
“他们大多很优秀,很有天赋……当然,运气也很好。”像陷入了某种伤感的情绪,语气一顿,但仍接着说道,“但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胸口处的手微微一动,瓦米尔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觉得他能说话了,但却并没有开口求饶,他明白亲王话语中的责备,但仍想听他说下去——那是他所爱着的人的过去呀!
“有人身负重伤,也有人家破人亡。”恶魔的低语极其平静,甚至透着惋惜之情,“……他们经历过痛苦,”简单平和的陈述,“被迫的……和你不同。”
冰冷的手从瓦米尔胸膛里抽回,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瓦米尔只感到一阵惯性,仿佛连他的灵魂也一道抽走了。
身体落在墨羽的左臂上,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亲王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我收养了他们,教导他们。而他们没有逃……”
但你却逃了!
少年的嘴唇翕动着,但并没有说话,在那个新生的身体里,他感到他的爱情是如此得贴近心脏,却让他疼得根本就哭不出来。
———三年后———
维利塔躺在古堡的阁楼,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看着窗外破晓的黎明,默默地感叹着时间的流逝,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抬起炉子上刚刚熬好的药水。
对于吸血鬼来说,这三年是真正的黑白颠倒,连他都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适应这种白天工作的生活。
回过头,正看见玛莎立在门口,齐耳的短发,稍稍柔和的五官,她已经不复初见时的精致和冰冷,静立时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貌美的邻家女孩,维利塔咧嘴一笑,“去花房。”玛莎点点头算是答应。
一路上所见均是丰腴貌美的血族侍女,三年前,玛莎断发以后便无法应付古堡里繁多冗杂的日常事务,便买下了一批血统低劣的奴隶,悉心调/教,代替了玛莎以前的工作,充当了古堡的侍女和血奴,而维利塔也早就不做止血剂了。
花房建在古堡偏院,是少有人打扰的角落。当年他在古堡里配置药剂的时候随手种了些花草,却不曾想到竟开得这样好,便也细心侍弄起来,甚至建了花房。难得的是玛莎喜欢这里,在药材和花卉间消磨了三年的时光。
想到这儿,维利塔微微一笑。当年的事情到底是与他有关,他这般行为也算是补偿吧。
玛莎在花房的藤椅上坐下,维利塔就来到她的身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水,一点点地沿着发梢,向她头发上抹去。“会好的,至少会长得快些。”
玛莎轻轻地点了下头。
维利塔手上的动作一顿,三年了,自己连安慰人的话都学会了。
三年的时光对吸血鬼来说并不长,但改变却是真真切切的,古堡在变,他在变,玛莎在变,但是变化最大的……是瓦米尔。
当年的剖心之劫惹怒了高高在上的亲王,肃杀清扫之势漫及各大家族,以至于到现在他都在庆幸自己当年选对了阵营,如今战事僵持,人类与血族也隐隐有了休战之势,也算是好时节吧。
碧绿色的眼睛注视着远方过道外行走的青年,那是一个年轻而优秀的吸血鬼,蔚蓝色的眼睛里一片坚定,就像那深秋的夜晚里冰封的湖水,耀眼的金黄色秀发,在微微的风中也有一丝利落肃杀的美感,那是血族亲王用三年的光阴所打造出的宝剑。
紫电青霜,可让风云骤变。
然而名剑之瑕,却也更为惨烈。
在阳光的照耀下来,瓦米尔脖颈处隐隐地反射出白光,那是三年前亲王亲自为他带上的项圈,白银所作,内刻法文,精致异常,但依然改变不了它本身所代表的作用和羞辱,如果私自离开古堡,则会受烧灼之苦,直至断头而亡。
维利塔曾以为少不了一场纷争,却未曾想到瓦米尔竟坦然地接受了。带着一种奉献般的牺牲,温顺,听话,努力,绝望,他完美甚至是超额完成亲王布置给他的训练,密室里的书已经读了一大半,那像湖水一般的眼睛开始冰封,他越来越像一把剑。
但是那样的坚冰如果一旦融化,又会流露出怎样的感情?维利塔不想去猜想,有更多时候,冷漠比关心更为仁慈,也更有利于生活。
瓦米尔示意一个血族侍女和他走,那女孩便欠了身子同他离开。维利塔早就被告知不去做止血剂了,而瓦米尔所做的也不过是对吸血鬼来说,最最正常的事情罢了。
看着年轻的吸血鬼和侍女渐渐消失的身影,维利塔不禁想,瓦米尔现在到底算什么?却不想心不在焉地竟问了出口。
然后他听见玛莎凉凉的带着砂糖的声音回答他说。
“血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