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前空无一人,只有维持秩序的衙役。众人都伸长脖子等着,等着看这场大热闹。
午时还差两刻钟的时候,从州府里来了一队人。
他们手持着“肃静”“回避”的牌子,看装束并非是亳州府衙的人。有那眼尖的百姓认了出来,道:“那不是刑部的人吗?”
权墨冼到达那日,摆出了全幅仪仗,之后便悄无声息。
让那些等着看结果的人,纷纷失望。
眼看刑部的人再次出现在街头,亳州的百姓犹如被打了一记强心剂般,顿时兴奋起来。
刑部的人一到,公堂就更像样了。
公案和官椅,摆在那里如虎踞一般,散发着森然的威严。
两侧是举着牌子,威风凛凛的刑部捕快。他们个个神情冷肃,扶着朴刀,目光如电。再往下,是府衙手中持着水火棍的衙役捕快。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他们都隐约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两名捕快将陈三带了进来,暂时站在一旁。
午时一到,人群如潮水般往两旁分开。
好几人簇拥着权墨冼,他安步当车地走在最前头,到了官椅落座。
他的官印由海峰捧着,慎重地放在公案之上。一名州府的捕快,将夏泽林的官印也在公案上,并排放好。
这次审案,是以权墨冼为主。
夏泽林只管将这一切做好,用官印代表他支持的态度,而他本人并不露面。
他不来,若此案没有结果,便与他无关。若有结果,他也不打算抢功。
捕快推着陈三跪在堂下,所有捕快一切跺着水火棍,口中喊着:“威……武……”
这是升堂的标准程序,就算眼下是在菜市口,也让公堂平白多了一份肃穆威严,众人齐齐噤声。
权墨冼一拍惊堂木,喝问道:“下跪何人?”
“草民陈三。”陈三磕头。
“大胆陈三!你谎称冤魂缠身,妖言惑众,让满城人心惶惶!你可治罪?!”
看热闹的人中,有一名中年男子微微一笑。
原来,权墨冼是打的这个主意吗?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陈三定罪。一旦陈三认罪,就破除了这整件事的根源。
所谓冤魂,除了陈三外,没有一人得见。
一旦他认下用说谎来哗众取宠的罪名,那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存在,谣言流言自然就消弭于无形。
这招,确实是高明之极。
能让权墨冼稳稳当当地下了台阶,风风光光地带着功劳回京,奉旨娶得娇妻。
只是事情的进展,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顺利。
在这等官威之下,陈三胆颤惊心,却没有轻易认罪。
他磕头道:“大人,冤枉啊!草民是实实在在地看见有鬼。他……”陈三哆嗦着指了指旁边,脸色煞白,道:“他就跪在我旁边!”
此言一出,围观的百姓发出“嗡”地一声,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你看见没?”
“没有啊,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鬼?”
“我好像看见了?”有那好事者在其中胡乱凑热闹,生怕事情闹得还不够大。
“胡说!你看见了?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权墨冼环顾四周,猛地一拍惊堂木。捕快齐齐一跺水火棍:“威……武……”
四周迅速安静下来,权墨冼继续问道:“下跪何人,有何冤情,尽管讲来。你若不现身,我如何帮你?”
他这话,竟然是问那鬼魂。
藏身于人群中的中年男子眉头一皱,这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权墨冼,他当真要审鬼案?
众人也都惊诧莫名,屏住呼吸盯着堂上。就好像,下一秒那冤魂就要现身一般。
有妇人捂住了孩儿的眼睛,生怕公堂上突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满口血污的冤魂,吓着了自家孩儿。
烈日当空,人们摩肩接踵,却感到从心头掠过阵阵寒意。
空气安静了盏茶功夫,公堂上没有任何动静。
权墨冼眉头一皱,道:“陈三,可是你装神弄鬼?”
陈三双手急挥,道:“回大人的话,草民绝不敢在公堂上胡言乱语。”
“那你说说,他既然下跪喊冤,为何不现形?”
“他……他……”陈三结结巴巴。
“你别怕。这事情若是真的,你就老老实实说,我暂且恕你无罪。”
陈三伏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草民揣摩着,他的法力不够,无法现身。从第一次看到他,他就没有说过话,只是一直跟着我,盯着我看。”
“草民,草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求大老爷做主!”
“那我来问你,他是男是女,年纪几何,如今正在做什么?”权墨冼问道。
“他是个年轻男子,穿的是书生袍,额上有一道被斧头劈开的可怖伤口,一直在滴血。”陈三哆哆嗦嗦道:“他现在,正给大人磕着头,一直在磕头。”
他指着他旁边的位置,眼里尽是不安:“看,就是这里。他又磕了一个,看!又一个。”
中年男子听见陈三的形容,沉稳的神色骤然一变。
他招了招手,一名下人上前,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迅速钻出人群而去。
陈三言之凿凿,人们忍不住再次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次权墨冼没有阻止众人的议论,略作沉吟后,问道:“陈三,既然他有冤情,你就让他证明自己的存在。”
“否则,让本官如何信服?”
“非但如此,还得治你一个欺骗官府、妖言惑众的罪名。”
陈三吓得魂不附体,忙对旁边的空气哀求作揖,道:“老弟,我知道你死得惨,可你不能害我啊!”
“你看,你都把我害成什么模样了?”
“就算我求你了,赶紧想点法子吧。这可是从京里来的真正的青天大老爷,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你想要沉冤得雪,我也想赶紧摆脱你!”
他一番苦求,又是讲理又是哀求,可在旁边始终只是空气而已。
权墨冼耐心等着,众人看着这场热闹,从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如今几乎都认为是陈三一个人精神错乱。
只除了,那名中年男人。
陈三一直哀求着,周围的喧嚣声却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奚落于他。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是一场闹剧时,空气突然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