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天恩循流星向狼帐方向追出二百多米,到大队部‘操’场西北角时,身后接连传来惊天动地爆炸声,巨大冲击‘波’把天恩掀翻在地,接二连三土石砸在天恩身上,疼的天恩失声惨叫,爆炸声落,大队部卫生所亮起灯光,传出麦旺华宇惊呼声,天恩不敢久停,咬牙站起,一瘸一拐走进距大队部一里多地疆树林,坐在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看到越来越多马灯萤火虫般流向王家‘门’,听着痛哭声,咒骂声,畜生嘶吼声,夜鸟惊叫声,天恩心慌意‘乱’,傻愣愣盯着晃动灯光到天亮,看到自家三孔窑没了,银罐家,麦多家,钱有家的窑塌了,倒塌九孔窑土上,躺了二十多个被埋挖出不能动的人,十六只羊没了踪影,天恩知道亲人都没了,十六只羊已上天,自己应随他们继续找父母去,他摇晃站起,迈动冻麻双‘腿’,从树丛中走到东边几丈高狼帐崖顶,试了几次没敢跳下去,胃的阵疼迫使天恩在地上找食物吃,他抓一把绒草塞进嘴里,用劲咀嚼后艰难咽下一口,胃更加难受,听到远远传来甩鞭吆喝牛羊声,熟悉山上环境天恩,弯腰扶树蛰向狼帐深沟。-www.79xs.com-
走进沟底,天恩趴在腐树叶堆上翻检橡子,吃了一肚子干涩酸臭橡子‘肉’,肚子鼓涨疼痛,趴到一个臭水坑里喝几口飘满羊屎蛋鸟粪污水,听着阵阵瘆人狼嚎鸟叫声,又惊又困天恩钻进附近杂草枯枝遮掩山‘洞’,搬一块石头堵住‘洞’口,虚脱样躺在‘潮’湿地上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又冷又饿天恩先找吃的,不想再吃腐朽橡子,用手和尖石抠挖绵枣‘肉’吃,挖很难找到桔梗吃,找已枯黄野芹菜,野荠菜,小根蒜山蕨菜吃,胡‘乱’填饱肚子,开始解决寒冷问题,下雪天穿小夹袄大‘裤’头裹一个小薄被钻进茅草堆御寒天恩,现仍穿着小夹袄大‘裤’头,只是缺了小薄被,天恩双手薅一大堆细绒黄白草,用细荆条捆编一件蓑草衣披在身上,把剩余黄白草抱进‘洞’深处,薅一堆绒草放在黄白草上,出‘洞’找一个相对干净水坑喝足水,回‘洞’堵上‘洞’口,钻进草堆里听足鸟叫狼嚎声,后半夜瑟缩着朦胧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后思路渐清天恩明白,绝不能让王家窝人尤其奋堆各有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有躲在这人迹罕至深沟才不至被人发现,不知躲到啥年月,大雪很快封山,挨冻不怕,多准备吃的,橡子最多,多挑些橡子进‘洞’里,天恩用小荆条编一个小荆蓝,手提荆蓝蹲在腐叶堆上,挑拣能吃橡子入‘洞’,深秋后野菜大都枯黄,天恩拣些能吃野菜备用,十几天后‘洞’里备了一小堆勉强糊口吃的,这些天有不少来深沟西坡割黄白草社员,天恩东窜西奔起早贪黑避着他们,至从那天看到王大明被埋在离住‘洞’不远崖石下后,深沟再无人来,天恩试着走更远地方找吃的,吃烦了橡子野菜,天恩偶尔侥幸捉只山雀小兔小蛇,进‘洞’用视若珍宝半盒火柴燃柴烧吃,没盐少味,攀高岩摘有咸味石斛石‘花’,水坑边找带咸味地曲莲嚼吃,一月后天恩适应了近是野人生活,自给自足,逍遥自在,只是整日不见人烟,寂寞孤独感日增,见人想法日盛,下午日坠御路岭时,天恩遁树缝小心来到僵树林,坐在树枝掩蔽石头上,瞪视王家窝王家‘门’,看人影移动,炊烟升落,听红歌嘹响,‘鸡’犬吠鸣,感人间温情,藉世间悲欢。
接近年关,天恩几乎一天不落来到疆树林,二十八日听着嘈杂热闹歌声人语,看着獐子口穿梭奔忙人影,天恩热血沸腾,思绪非非,年二十九,天恩一大早怀揣橡子地曲莲来到疆树林,听着零星炮响,看着缕缕升腾炊烟,盯着张家‘门’核桃树下热闹场景,天恩几次想冲下去融入其中,想到奋堆各有,到底没敢下去,裹紧厚草衣,跺着脚,眼睛骨碌碌巡视着刘家洼张家‘门’王家‘门’康家棚赵家‘门’,双手捂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日坠骡嘴山,天恩抓几把橡子填填饥肠辘辘肚子,用心听几声明仁评书,看看核桃树下穿梭晃动人影,起身恋恋不舍走向深沟,沿狼帐岩口走出几百步,将登上狼帐峰顶时,隐约听到前面不远处树下大石板上传来痛苦呻‘吟’声,吓了一跳天恩循声轻移双脚来到大石板前,拨开树枝看到大石板上趴着一个四十多岁男人,男人身穿草绿大衣,脚穿斜纹棉靴,大字形趴在大石板上发抖呻‘吟’,听到身后动静,男人扭脸看见天恩,面‘露’喜‘色’有气无力说道:
“小伙!我不是坏人,救救我,我一天多没吃东西了,给我‘弄’些吃的,小将们要整死我,我不想死,还要革命,还要作许多工作,还有许多事情要‘弄’明白,给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帮帮我,我会报答你,不会忘了你的。”
本想扭身走开天恩,看到这个从没见过男人真诚祈求目光,满脸污垢额头上斑斑污血,顿生同病相怜之心,走过去抓出一把橡子递给男人,男人来不及削橡子壳,把七八个橡子塞进嘴里,艰难咀嚼吞咽。
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社员,是‘花’香县革命委员会主任魏振中,为躲避造反派狂追,慌不择路逃到狼帐山。
七零年低,在‘花’香县文化革命运动中,有两个群众组织“七一派”和“造联派”,两派组织由观点对立发展到武斗,流血事件时有发生,各级领导干部普遍被揪斗,戴高帽子游街,被批判时长时间站立,不准吃饭,不准休息、喝水,有的还让站跪在高台和高桌上,坐飞机(站立、低头、二臂向后伸)、体罚、变相体罚‘花’样繁多,为了保护和保证县革委会主要领导的安全,坡起公社垌上大队革委会主任屈岩,三官庙主任刘大壮等人,将县革命委员会主任魏振中、副主任张保天、常务主任钱东方、公安局长武子供秘密转移到坡起公社,三官庙北里沟后坡,扳倒井山半山腰密林中的郑苟家,这里是片茂密生态林,密林中只住着二户人家,郑全家郑苟家,这里安静安全,方圆几里内只有北里沟几户人家较近,他们并不知情,往东、北、西则几里之远,平时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后郑全为得到四元过年买‘肉’钱出卖了四人,腊月二十七日上午,“七一派”司令靳朝晖,带领六十多个革命小将,手握木棍红缨枪直扑蔡苟家,距蔡苟家二里多地时,被坡上瞭望放哨蔡苟发现,为分散小将力量,四人朝不同方向夺命奔逃,魏振中在追兵追逐下,经一天多亡命躲逃,粒米未尽,满身伤痕累倒在狼帐口大石板上。
吃过橡子,天恩搀扶恢复些体力魏振中来到山‘洞’,在十几平方米山‘洞’另一角用黄百草绒草垛起另一草窝,把魏振中安顿下来,二人相依为命,魏振中教天恩识字学文化长知识,天恩照顾魏振中生活起居,从陌生到相知,形同父子,山‘洞’渐有家的感觉,只是二人各怀伤痛,想尽快出去探个究竟,过上正常人心情,越来越急迫。
二人把米包拉进‘洞’,迫不及待问起外面情况,听说奋堆已死,天恩高兴的拍起巴掌,听到各有得势天恩紧张失望,魏振中关心的是这四个多月形势有什么变化,开了什么批斗会,大队来了什么人,听说这四个多月大队没开过批斗会,魏振中紧凑眉头舒展开,听到张家‘门’生产队住进三个知青,魏振中来了兴趣,详细问起三知青情况,尤其对米包多次提到的郑卫国,问的更详细,反复问了米包和郑卫国接触过程后,魏振中和颜悦‘色’对米包说道:
“米包呀,我们见面的事你可不敢对外人说,说了我们三个都倒霉,我知道好些故事,以后只要别让外人知道,你可常来听我讲故事,想上学我也可以帮你,你看怎样把卫国叫来让我们见见面,只有我了解情况后离开这里,才能帮你上学。”
米包擤把鼻涕兴奋的接道:
“我不说,也没人听我说,说了也没人信,我喜欢听故事,我一定常来听你讲故事,我想和我哥一样上学,我一定帮你让卫国哥来和你见面,帮你早点离开这里,只是卫国哥白天上地没空,只能黑了来,我娘黑了不让我出‘门’,我不知怎样能让卫国哥来。”
天恩接道:
“你说你说的话没人听没人信我相信,但既是没人信你也不能说,说多了就会有人想探个究竟,另外你也不能常来,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振中叔学问可大了,讲的故事可好听,振中叔是大官,只要他离开这里,一定能帮你上学,你尽快让郑卫国来和振中叔见面,来山‘洞’太远,到疆树林就中,白天没空,晚上你娘不让你出来,这些天常下雨,你趁再下雨时把郑卫国领到疆树林,只是你别让另外两个知青跟来就中。”
米包想了想说道:
“中,天恩哥,就照你说的办,和你们见面的事我谁也不说,我以后隔两天来这里听振中叔讲故事,再下雨时我就说到疆树林薅蘑菇把卫国哥引到疆树林,他们成天喝红薯糊涂早喝烦了,明海哥‘玉’茹姐不会来,没事时明海哥喜欢和我大姐说话吹口琴,‘玉’茹姐喜欢呆在卫生所跟华宇学医,卫国哥喜欢讲故事静静看书,我只把卫国哥一个人引到疆树林,振中叔!现在没事了,给我讲故事听中不!”
魏振中呵呵笑道:
“米包聪明有思路,好好培养一定有前途,好,我给你说保尔柯察金的故事,希望你将来也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
几个钟头后,天恩出‘洞’看看天‘色’,回‘洞’说道:
“振中叔!不敢再讲了,日头已过御路岭,米包回去晚了菊叶婶会着急的,我们吃点东西赶紧让米包回去吧!”
三人吃些木兰头灰灰菜地曲莲,魏振中从内衣里‘摸’出一张大团结递给米包说道:
“整天吃野菜橡子,吃的胃只疼,你再来时给我买十盒火柴十袋盐三条喜梅烟几斤点心,剩下一两快钱归你,你也买点好吃的,天恩说的不错,你快回去吧!过两天再来。”
天恩夺过米包手中大团结还给魏振中,呵呵笑道:
“不能让米包去买东西,米包长这么大恐怕连一‘毛’钱都没‘摸’过,拿这么大钱去买东西肯定引起别人怀疑,再忍忍叔,等到见了郑卫国再说。”
魏振中哈哈笑道:
“真是病急‘乱’投医,我怎么忘了这一层,这些天我没白教你,你变成熟了。”
五天后,王家窝一大早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米包避开其他人不到八点把郑卫国领进疆树林,引见给藏在石庵下的魏振中,一阵惊讶尴尬后,魏振中郑卫国话语逐渐投机,有了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二人支开天恩米包,在石庵下畅谈到中午,郑卫国先走出来,挖半荆蓝野菜,拉着米包高高兴兴走回张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