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觉悟(求月票!)
“凡属于最多数人的公共事物常常是最少受人照顾的事物,人们关怀着自己的所有,而忽视公共的事物。对于公共的一切,他至多留心到其中对他个人多少有些相关的事物。”
亚里士多德
作为整个中华民族共同所有的山东权益,从维新运动以来一直为中国的仁人志士所重视,但他们认同的利益要转化为广大民众的共识,并jī化民众的情绪,形成社会运动,无疑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转化过程中,舆论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
1914年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山东权益归属问题事实上已出现了新的契机。占据山东主权的德国成为大战一方,按理,人们是很容易提出趁机收回山东权益问题的。但从舆论上看,各界关注的中心却并非山东主权,而是中国能否实现中立、稳定常态等问题。大战爆发后,中国政fǔ于8月6日宣告采取中立立场。
而民众却大体上作出了拥护的反应。8月8日,北京商务总会发出维护社会稳定的传单,指出大战尽管对商业和外贸有一定影响,但因战争“万无旷日持久之理”,且国家又已“按照公法宣布局外中立”,国内金融不会出现大震dàng。各商家不必自相惊扰,而要同心协力,镇定市面。8月13日,北京商务总会又发出劝告,详细说明政fǔ采取中立政策后,国内经济秩序不会大受影响的众多理由,劝商家尽可放心照常作自己的生意,以维持市面稳定。若商家自luàn,牵动金融恐慌,商人将最受其实祸。从这些表示看,当时民众担心大战影响中国经济生活,情绪有一定恐慌,商界关心的是有关当前实际利益的市面稳定,并未注意到必然卷入战争的山东问题,更未产生趁机夺回山东权益之想。
在此期间,文化人的反应亦大体如是。《晨报》评论指出,大战起后,影响中国者唯是各国忙于战事,借款将成泡影,我国财政,势真岌岌。但大战给中国提供了自强机会,政fǔ正应抓住机会,修明内政,巩固国基,以图反弱为强。《申报》时评则认为,欧战之远期影响在“中立难守”,中国必受其害;中期影响为“外债”、“关税”将随之衰落,“财政必大受困难”;近期影响在大战引起“金融爆变使商界大受痛苦”,一旦商家倒闭,将造成“劳力之人无以谋生”,引起社会问题。是为政fǔ最急需解决者。
而这一切无不表明舆论在欧战爆发之初,国人大体是站在局外中立的角度对待战事,仅意识到了一些可能直接影响经济利益和社会生活的问题,业已出现新契机的山东权益问题尚未进入大众视野。这看似奇怪的反应,实际上却是完全合乎逻辑的表现。
大战爆发之初,对大战之于世界的影响并未实际呈现出来,见诸报刊的影响均属人们的主观判断。在尚无舆论造成某种公共意识时,人们必然首先从自身与事变的关系去建立联想,即首先想到事变对自身利益可能造成的影响,而不会首先关怀与自身关系并不直接的山东权益。
随后面对德国yù还胶澳,受日人bī迫中央却不敢收,而国人虽有抱怨,但却顶多只是无奈,但淮海经略使公署绕开中央自行接收胶澳,又面日人通牒,守胶澳而不撤,却让国人惊恐之余,却又为其叫起好来,可这好之外,更多的却是担心。
随后李子诚的一番广播讲话,又让人们真真正正的把山东权益和国家权益联系在一起,而不像过去一般,因山东权权益为外国占据有年,人们已经习惯,虽说尚有一些文人指责淮海经略公署“冒然行事”,但在李子诚的连云讲话之后,舆论为之一变,曾经的指责声为之一消,那时谁也不愿担起“卖国”之名。
而8月27日,日本海军炮击青岛,接收青岛中国守军的奋起还击之后,这倒是那些个文人到底终于不再对日本政fǔ宣称的“保障中国主权”有那怕一丝的信任,而舆论也在那一天从“中日二国今日正事设法解去误会”的声音中转向了“死守胶澳,卫我国权”。
在胶澳之战打响之前,面对日本蛮横的最后通牒,文化人在情绪上开始有所怨愤。而中国收复胶澳后日本竟要求中国以撤兵以保两国和平,实非国所能受,言词间已呈现出无法接受这一现实的情绪,而胶澳之战打响后,文人、舆论彻底转向支持淮海经略公署坚守胶澳。
而一直求稳的商界的反应亦渐趋强烈,上海、广州、福州等地商业协会纷纷致电北京政fǔ,呼吁对日本要求胶澳撤军一事需严词拒绝。中国人心对于日本之要求异常愤jī,各界的愤jī情绪通过报纸的传播逐步汇成更大范围的公众情绪的趋势已见端倪。
在9月18日,当日军于胶澳登陆,公众的反日情绪已渐趋**,而“五十三勇士”更把这一**推至顶点,从而引发了多阶层参与的民族运动。
民国三年9月19日,一名爱国志士在《申报》上倡议开办救国捐,并自愿捐献财产1/10。此议一披lù,响应者纷纷声援,次日,五十三勇士号外刊出后,上海《申报》发表《爱国之凭证》的“时评”,发出“爱国献金”倡议,称爱国并非“空谈”,以献金“表示其爱国之心”,“人人出之于囊中,非若空中之取之无穷也”。
9月22日,即由沪上名流虞和德牵头,成立了中华救国献金团,称外jiāo日棘,时局日艰,国家存亡,则匹夫与有责焉。遂制定《暂行简章》,规定“以中华国民协力保卫国家为宗旨”,以募集5000万银元为目标,一供江苏陆军守卫胶澳之用,二为国家添设武备之用。在发出救国献金运动的同时,
接着,这救国献鑫就从上海而北京,由北京而省城。再由省城到地方,各地的学生成群结队在街上游行、募捐,爱国的jī情于心间jīdàng时,热血的学生们自然用自己的行动去支持抗战”。
哈尔滨,这座中东铁路中央的城市,和连云港一样,哈尔滨同样是建于铁道附属地上的城市场,不过它并不属于中国,而是俄国人管理的城市,城内一栋栋尽是俄国风格的建筑,街道往来的老máo子,以及机关上悬挂俄罗斯的三sè旗,都在提醒着人们这一事实。
晚,道外同乐剧院内,jī昂高亢的山东梆子腔在剧院内回dàng着,和东北每一个地方一样,哈尔滨的中国人同样以山东人居多,早在当年修中东路的时候,便有数万山东人在来黑龙江修铁路,山东人多了,这哈尔滨菜馆是山东菜馆,剧院里演的是山西梆子到是情理之中。
这同乐剧院坐份三六五等,中后场是连坐,那是两戈比一个座,听者大都是孤家寡人闯关东的山东汉子,一包huā生米,竹筒里装上半斤烈酒,在这里听着戏,倒也能解去一天的乏意,可更重要的能缓去那思乡之苦。
而在前排,却是四通三行十二桌,那是头等桌,桌上奉着茶,小二上着菜,听戏者大都是早些年闯关东有所成的富人或是山东力巴行里大拿、押签,他们在这听戏,更像是赴堂会。、
“啊……”
半闭着眼睛,方境之随着台上的腔哼着,按理说,他虽是山东人,可十九岁就留了洋,按理对这梆子腔也是不热不喜的,可被公司里派到哈尔滨后,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偶和那些行会里的人hún在一起,受他们的邀,三听五听的,人也mí上了这家乡戏。
“不错,不错”
戏演罢了,方境之睁开眼鼓起了掌来,若是让他像那些人一样的大声叫好,他却是叫不来的。
“方经理,这梁子班,在山东地界上,可也是小有名气的”
一听方经理赞了声,魏烟窝子连忙在一旁边附和道,**公司一直照顾着他的生意,时不时的请方经理来听着戏,倒也是人情之事。
这台上刚刚落幕,从观众席中突然跳到戏台上四五个青年男子。为首的那位浓眉大眼,一身蓝kù褂打扮,身材倒也是山东汉子那高大威猛劲。
“哟,有人闹场”
魏烟锅子一瞧见这一幕,心下便是一乐,他管的力巴行,这街里的场子,是刘老四的行当,不过他到也乐意看着有人抢刘老四的饭碗,这一行就这样。
“方先生,您看……”
“咱瞧瞧”
方境之倒是兴趣十足的看着台上的五个青年汉子,尤其是领头的那个汉子。
一跳上台,听着台下的嚷声,再看着剧院外mén边几个穿着短打的人作势就要走过来,张泰连忙大声高喊道。
“各位同胞,东洋小鼻子进攻胶澳,意在占领咱山东老家,又妄想占领全中国,人家江苏人为保咱们山东,拿命同小鼻子干仗,全国的百姓都起来了,都成立了爱国献金会,捐金助国,我们山东人可也不能袖手旁观,请诸位踊跃捐款救国。”
这句话一出,看场的几个青年先是一愣,然后便看到后面那人身后已经有人取出一个捐款箱,而台下也有人攘了起来。
“可不是嘛,咱山东人可不能让外人小瞧了”
嚷着台下便有十几人争先到台前捐款,但却仍有一些人默然退场,尤其是前台那些做堂的富人,大都选择离开,不是他们不捐,只是眼前这么个捐法,怎么看怎么没个信头。
眼瞧着那些人要走,捐钱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苦哈哈,张泰连忙大声喊道。
“诸位先生留步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为什么不听我演讲?为什么不肯捐款?难道你们没有一点爱国心吗?”
接连的质问从他口中道出,却隐约听着台下有人嘀咕着。
“这捐款是谁想主持,就主持,那可还不……ròu包子打狗嘛”
一见这台下的人不信自己,张泰便是一急,这原本yù捐款的人听着有人这么一说,顿时也收入了脚,而旁边已经捐了款的人作势就想要回来。
坐在椅上,方境之却是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这形势将luàn的模样,却在心下摇摇头,这人太过莽撞了
“张大哥”
抱着捐款箱的小陆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急了起来,而心急的张泰,一见大家怀疑自己,便大声喊道。
“好诸位不信,我要用便用命换诸位乡好的献金免得让人家埋太咱山东人”
说罢,他甩掉小褂,chōu出一把防身刀,眼皮都眨一下,刀便从左刺进了小腹,然后从左至右在自己的小腹上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那肠子几乎都要拖出来。
这一幕只把台下的观众惊呆了,连手拿着茶杯的方境之,硬是愣愣回不过神来。
“张大哥”
台上的同伴,也没想到他会整出这么一招,众人连忙按住把,硬把刀夺了下来。
“诸位乡好,献金吧,这是保咱山东人的家啊别……别让咱山东人抬不起来头做人那……”
被夺下刀的张泰大声吼声,腹部的血从青衣处喷涌而出,可他却仍不断的给台下的作着鞠。
原本准备看笑话的魏烟锅子眼瞅着这一幕,双眼顿时一红。
“快,他娘的,还愣着干啥,快把他送医院去,诊费我魏烟锅子出……”
“拦车,快出去拦车”
整个剧场瞬间闹腾了起来的,魏烟锅子身后的两个亲随和张泰带着的几个人,连忙nòng了一块栏板把张泰抬了起来,而他被人抬在栏板上,嘴里却还喊着。
“别让人家瞧不起咱山东人”
原本拿着捐款箱的小陆,看着那地上的血,再看着眼前这人,便用手蘸着张大哥的血,在募捐箱的白布上写下了“誓死救国”4个大字,然后冲着台下愣愣未回过神来的众人一跪,双手将募捐箱高过头。
跳上台去的方境之看着那一片刺刀的鲜血,再看着那跪举着捐款箱的青年,只觉脸面一热,
“起来”
话时硬把青年搀扶起来,然后从钱包中取出十几张纸币,将上百元投入箱内后,方境之看着台下的人。
“各位老少爷们,就像先前那位张兄弟说的那样,别让人家瞧不起咱山东人,别让洋鬼子瞧不起咱中国人”
方境之的话音方落,已经有数十人挤上台来袁大头、俄国小洋、华俄道胜的纸币,一枚枚、一张张的朝箱子里丢着,而眼前的这一幕,只让方境之双眼微微一红,在日本留学时,恰逢日俄战争,他看过日本新闻报道中关于日本宪兵以“秋水般的利剑”处死充当“可恶俄探”的清国人,每当日本宪兵斩首时,便会有几百上千中国人带着“刺鼻的大蒜臭味”蜂拥过来看热闹的,这样的报道在整个日俄战争期间也并不鲜见。
众多中国人在那场战争中为了获取一点点可怜的金钱而替日本人或者俄国人充当间谍和破坏者,其中很多人不是被俄国人抓住绞死,就是被日本人捕获斩首。而他们毫无意义的死亡则被更多毫无国家民族观念的麻木中国人拿来解闷。
在那场战争中中国人的形象不是俄国人描绘的猥亵的骗子和间谍,就是日本人描绘的“肮脏”“浑身大蒜臭味”的“猪头三”。他们随时愿意为了一点小钱而为异**队卖命送死。这种情绪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日本人和俄国人彼此以“骑士jīng神”相待的同时,却把战区内中国人的生命视如草芥。
归根到底,是当时的中国人没有国家观,也没有民族观,他们只是一群看客,而此时眼前的这一幕却震惊了了方境之,他隐隐约约的意识到,或许这场“胶澳事变”会改变很多事情,也许这场冲突会彻底改变整个国家、整个民族。
跳下台时,方境之又回头看一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的戏台,也许这个国家,已经发生了改变,而自己一直未曾觉察罢了,突然间,先前那个汉子剖腹明志的举动看在方境之眼中,不再是震撼,而更多的是一个国民的举动,一个关心国事的国民正常之举
“走,刘大烟袋,咱们去瞧瞧那位真汉子”
方境之喊着刘烟锅子,无论如何,他都得去看看那个汉子,他的血会唤醒这里的民众,会告诉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属于那个国家,那个民族,他们应该怎么做。
“方先生”
走出戏院时,刘烟锅子看一眼身旁的方境之,他是**公司的人,而**公司的董事长就是淮海经略使。
“当哥哥的有一个不请之请”
“哦?”
“你知道,我有四个不成器的儿子,平素也不读什么书,就是有点力气,养儿送老,留一个就够了,这保卫山东不能光让江苏人流血,我儿子们都送到过去,你看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