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
做在火车上,放下手中的报纸,李子诚缓声吐出两个字来。
无疑,今天是个好年景,除去一部分地区遭了灾,大多数地区都迎来的大丰收,再加上这两年推广的良种,今天的收成远好过往年。
在另一个时空之中,李子诚曾听人说过”灾年忧、丰年忧”可一直都不太明白这内里的原因,灾年忧到还好理解,怎么丰收之年,老百姓同样也是一个忧。
而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李子诚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奸商,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信息远不能用”蔽塞”来形容,准确的来说,对于农村的绝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信息可谈,所谓的信息,至少也就是来源于县城。
这种信息上的严重蔽塞,直接导致了全国各地的粮商可从中谋利,利用老百姓对物价的不知,于丰收之年,一面抬高生活用品价格,获取暴利,另一方面又互相串联,打压粮价,他们打压粮价的手段简单且粗劣,无非只是每天挂牌掉价,从而也就操纵了本地的物价。
从表面上看,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似乎只是一县一地的事情,可事实上,却是全国皆是如此,在这背后,不仅有大小粮商的影子,甚至就连各省将军名下的粮行亦涉足其中,过去他们的手中有军队,军队要吃粮,所以就要买粮,从谁那买,自然从将军名下的粮行买,而这种垄断的、稳定的供给关系,使他们不费力地就赚取了大笔财富,而这些粮行和其它粮商一样,都是在粮食丰收时大量收购,然后于冬天再高价卖出去。不过与私人不同的是,他们的收购资金,往往是从官银号或者本省银行拨用。
也正是这些原因。才导致了丰年百姓亦忧的局面,不过这一次,几年前设立的旨在推广农技、良种以及涉农小额贷款的农务公司,就是充当一个全国最大的粮商。在丰年把粮食价格稳定在合理的范围内。
“连云港,一担小麦五块七,上海一担小麦五块八,这些奸商能把粮价压到不到两块钱,也真他娘的够黑的!”
吐出一句粗话时,李子诚才注意到这列豪华车厢中还有其它人,朝着等人一笑。李子诚笑说道。
“即便是以五块的价格收粮,从陕西运到上海,价格也不超过五块二,其它什么产品都可以谋暴利,可粮食这种东西,要不得暴利,这种商品本身就是不是暴利产品,而且涉及国计民生。粮价稳定了,国家才能稳定!”
想着自己只能使用”商业手段”去对付那些”看不惯”的事情,李子诚多少总显得有些无奈。但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现在根本就没有一部可以打击”囤积居奇”的法律,更何况,这还涉及其它法律因素,比如商业自由。
“总理所言极是!”
随总理一同回京的陈宠惠压着心下的笑意,配合默契的应声道。
作为”班底核心成员”之一的他自然知道,表面上,农务公司放弃暴利维持粮价的合理与平稳,实际上。公司之所以干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却是为了另一个”长期”目的——垄断全国粮食贸易。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多年来,公司一直在寻找着”控制粮食”的机会,而今年全国性的大丰收。却给公司提供了这个机会,按照惯例,各地粮商一定会趁机打压粮价,在产粮地造成粮价下跌的假相,但实际上,在城市,粮价并没有下跌。
而在各地粮商准备”丰收”之时,农务公司则只面要等待其把粮价压到一个极限价位时,主动站出来用一个”合理价格”收购粮食,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粮商重新提价,老百姓亦很难再相信那些粮商,他们会在心理上选择相信中国农务公司,相信农务公司是一家”不会让老百姓吃亏的良心公司”。
如此一来,农务公司则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借机垄断了全国的粮食贸易,这些看似高价收购的粮食,仍然可以为公司获得惊人的利润,毕竟,商品粮的主消费市场——城市粮价并没有下跌,而且,农务公司下设有十余家大型面粉厂、米厂,除去供应国内城市市场之外,还有数以百万吨的对外面粉和面粉制品出品。
在这场看不而硝烟的战斗中,无论是吃亏的传统粮商,还是看似占了便宜的老百姓,都不是赢家,老百姓或许勉强可以看成赢家,但真正的赢家却是公司,却是眼前的总理,公司借机垄断国内的粮食贸易,而总理的手中又多了一件看似无形的”杀手锏”!
而这个看不见的”杀手锏”现在,谁也看不到它的威力,可是一但其显现威力的时候,举世都将为之震惊,毕竟……在感叹着总理的心机之余,陈宠惠倒是越发的佩服起总理来,在他身边呆时间了,只会越来越佩服他,他的脑子里,总会崩出一个个看似有些”古怪”的念头。
尤其是一些他口中所谓的”软实力”,看似不怎么起眼,可一但实施之后却又让人惊恐不已,甚至杀伤力十足,远甚至于百万强军的威力。而偏偏更为可怕的是在获得那些”软实力”的过程之中,他还能让别人为他的决定叫好、喝彩。
相比之下,……
想着京中的那位大总统,陈宠惠不禁止在心下感叹一声,那个无才有术的袁世凯,终归还不是总理的对手啊!
“怎么,,在想什么?”
笑看着自己的司法部长,李子诚嘿嘿一笑,放下手中的报纸,对于报纸上更半断对农务公司的赞美,自然不需再看了,那种称赞之词,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注意的地方。
绝不会把内心的那个念头暴露出来的陈宠惠,连忙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我是想,现在粮价稳定了,可百货价格,似乎还有些不太稳定!”
“嗯!”
点点头。李子诚倒是极为认同的说道。
“今年大丰收,百姓手中有钱了,自然就要消费,那些商贩抬高物价。个人得利了,可国家和企业却未因此得利,市场的需求越大,人们投资实业的心思才会却重,高物价只会扼制的实业发展,要刹刹车啊!”
稍加思索后,李子诚拿起笔在纸上随手写了几句话。
“。你看,这么办怎么样,把对外出口适当的调整一下,将一部分消费品投入国内市场,调配到各省各地,冲击一下市场,虽说中央禁捐,可现在这各地的捐费还是不少。能做一点,是一点吧!总归,为政者一定要让老百姓受益!做事情。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而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子诚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句话来”邪恶的人在任何方面都强于道德家”,自己是一个道德家吗?
道德家?
虽说父亲常以善学、善思、善言、善行四个信条要求自己,但似乎自己从来就没有想过成为一个道德家,道德家或许是令人景仰的,但事实上,这个世界在另一方面,却又不适合道德家,显然,一直以来。自己都自以为是个”道德家”,可实际上自己却是一个真正的……伪君子!
突然,在那三个字冒出来的瞬间,李子诚笑了,笑声很大,甚至显得有些无奈。完全不顾身边还有其它人,而这一迟到的发现,或许回答了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的事情——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看来自己和袁世凯也是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强到那去啊!
心下感叹之余,望着车窗外随着列车的奔驰,快速向后移动的树木、村庄,李子诚唇角一扬,扭头冲着一旁的下属吩咐道。
“到了连云站后,通知其它,准备回京吧!嗯……今天晚上就回去!”
回京,是时候回去了!
京城才是真正的战场啊!这次出来,自己可不就是为了备足弹药嘛,现在弹药已足,是时候回京了。
鹰游门,这座曾经的小海峡,经过四年的发展,早已成为中国规模最大的码头,可即便如此,人工码头仍然在不断的扩建着,与其它港口相比,这座港口除去具有得天独厚的天然良港条件之外,更为重要的恐怕就是一条由重轨铁路构成的大载量陇海铁路纵贯中国中部的特殊的地理优势,当然沿线发达的工业区,同样更这座港口的生命线。
四年前,这里还曾是一片荒滩,而在四年前,随着港口的开埠,开创了连云港的航运业,亦随着连云港以及陇海的大规模建设,使得进出这里的商船队开始猛增。与此同时,伴随着沿线工业、站区城市场的发展,加之完善陆上联运优势和港口管理制度,与航运有关的设施如灯塔、避风塘、信号灯、天文台等也不断完善,尤其是沿线铁路用地以及辐射工业带经过数年的发展,而却显规模,这一切都为这座港口的扩展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
而真正的大发展,却使于欧战爆发之后,在这一特定的大环境下,除去过去农产品和少量工业口出口外,经过几年发展的沿线企业纷纷将工业品出口至国外,而在沿线非铁路用地外,同样也陆续建立了一批从事纺织、面粉加工、玩具、灯泡等低技术消费品生产的企业。工业的发展造成国内工业生产力的迅速增长,而战争导致各国消费品生产锐减,强国商业力量在世界范围内全面退缩,市场范围内的消费品市场供应不足。中国商人则利用欧洲各国经济疲软无暇顾及的大好时机,除去积极开拓亚洲市场之外,同样开拓欧洲、美洲以及非洲市场,外部市场需求的扩大,带动了对外贸易的发展。中国出口贸易开始进入一个高速膨胀式增长期。受此影响,作为中国第一工业带的龙头母港的连云港的航运业持续增长。
而作为航运业大发展的根本则是港口,在四年前,鹰游门海峡只是一片荒滩,但很快发展一个港区也得以大面积扩展。港口的北部直到海头角直至鹰游门,而现在港区又继续向外海延伸,在港区面积扩展的同时,随着出口贸易和航运的发展,码头、船坞以及货仓等基础设施也得到巨大的改善与发展。深水码头的建设发展迅速,早在两年前港口平均每天接纳40艘货轮,其中有一半靠泊码头装卸,另一半则以带浮筒转驳的“中流作业”方式进行装卸。而现在,规划建设中港口四期工程完工后,接纳船量则可达到150艘之多。
相应的随着航运业的兴起,船舶修造业亦自然兴起,位于海头角的鹰游门造船厂,即是在“建立大港口”的核心基础中,作为港口的配套工程修建。以为经营过往船只提供维修保养及造船业务,作为**公司“海、港、路、工、城、矿”六项重点之一,在充足的资金和技术支持下鹰游门造船厂得到了迅速的发展。
然而由于航运的兴旺,尤其是在欧战兴起,作为参战国,中国同样被卷入这场战争。战争爆发后,欧洲参战各国政府纷纷征用商船为战争服务,世界范围内。因商船紧张导致远洋运输业务基本陷于半停顿状态,且随着商船的战争损失,在世界范围内定购商船。而鹰游门造船厂作为中国规模最大的船厂,自然接到大量国内外定单。
鹰游门船厂全力造船后,这座出口量不断激增的港口,修船业务自然随之紧张,不仅远不能满足正常的轮船维修保养的需求,甚至造成来往商船,不得不远赴上海,朝鲜,甚至日本修船,随后返回连云港装载货物。尽管鹰游门船厂不断加以扩建,但是相比于修船业务,船厂不断激增的造船业务,仍然限制着其修船业务的增加。
造船固然可获暴利,但技术要求太高,但修船利润亦相当丰厚。面对修船紧张的境况,自然有一些国内的商人纷纷加入建造船坞、修理船只的行列。民国四年,由上海实业家朱志牵头,同张和一批苏皖两省本地士绅合办的,有冯国璋、段祺瑞以及安徽将军参股的田湾船坞在连云港铁路用地南界边缘的田湾落成,与连云港筑港修建的方式相同,同样采用爆破山体填海,筑出厂区,整个厂区占地达180亩,整个工程包括三个大型干船坞与两个潮水式船坞。田湾船坞或许在规模上远无法同鹰游门造船厂相比,但是却是当时远东地区设施最为先进的船坞之一,该船坞不但能承接2至3万吨货轮的维修业务,而且可以建造万吨级的轮船及生产引擎等多种机器。
“一但船坞办成,每日赢利可达万元以上!”
正如朱志这位在上海创办铁厂、造船厂的实业家预料的那样,几乎是在田湾船坞刚修好一座船坞,即开始有船舶进坞维修,尽管其维护船价格每吨达一元之高,较之上海高出两毛、长崎高出三毛,但是,船商依然宁愿意选择这里修船,以节省时间以及海上开支。
此时,每天数千吨的维修吨位再加以修船业务,此时的田湾船坞可以说是连云港一带**公司之外重工业企业中赢得最多的企业,虽是如此,但其依然还是不满足于此的继续扩大着经营,不断添设着修船项目。
在建于山体边一片被炸平的平台上的田湾船坞大楼内,今天迎来了一位日本客人,这位客人人不过是刚下车,朱志便满面笑颜的迎了过去。
“内田君,一别数年,君今日之成,实在是让吾辈汗颜啊!”
“志君,志君今日之就,又岂是他人所及!”
虽说话里透着谦虚,可内田信也的脸上却带着得意,要知道,三年前的内田信也当时还在三井物产上海分社任职员,不过,也就是在那年,不过才只有三十三岁的他就选择了退职,自由择业成了一名船舶买卖中介商。可以说他的发家之路和战争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先是“胶澳事变”,在事变中,日本海军不仅主力尽失,亦损失大量商船,随后日本政府为恢复遭受重创的商船业,便鼓励商社购买船只,并加大补贴力度,即便旧船亦是如此,同时提供大量贷款,也正是得益于此,他依靠着政府的支持开设内田汽船公司,并通过一些渠道,从智利引进了三条旧船,而随后欧战日酣,尤其各参战国征用本国商船回国,并大量采购商船直接导致世界范围内的船舶大涨,使得他能用旧船抵押定购新船,现在,内田汽船公司已经发展为拥有13条汽船的大型会社,公司股票红利竟然达到60%。
当年,他离开上海时,谁能想到那个“小小的小职员”可以成为现在这样的“大富豪”,相比其它人,内田信也有足够的理由去自豪,而此时面对旧友时,难免显出几分意筹志满之色。
“内田君,瞧您说的,里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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