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空气清新,大宋汴梁城外,蜿蜒的五丈河如同玉带,掩映着相国寺的青葱菜园,恍若一幅诗情画意的水墨丹青。
一片本该平整的菜畦,被蹂躏的面目全非,菜畦上还留着人体着陆时滑行的痕迹,扭曲的人体赫然构成汉字的“方”字,清晰的“印”在菜畦上。
肇事的少年不是在搞形体艺术,也不想留下来给苦主赔偿,他在剧烈的奔跑下突然摔在这里,早已拥抱着大地昏厥过去,顾不得身后的许多事情。
受伤的油菜流出痛苦的汁液,“叮咚”滴落而下,打湿了少年清秀白皙的脸庞。
那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古朴的包帕发髻,一身半旧的长袍。那条夹裤子已经开了裆儿,小秘密一览无余,似一条憨态可掬的菜青虫爬进裤管,趴在不可描述的那串葡萄上。
坦率的讲,方字下边没有点,“葡萄”和“菜青虫”让本来的“方”字多了一个点,整个肢体分明构成一个扭曲的“太”字。
画面似乎定格,光阴却在静止的画面中穿梭,漫长得如同穿越千年时空,终于,这个“太方”少年,做了一场隔世美梦,笑着醒来,就像一副悠长的历史画卷,徐徐打开。
“嘿……嘿嘿……”少年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名不见经传的业余民乐主播,靠作死创意的直播,一日之间大红大紫,日收入突破五位数,这怎能不让他兴奋?
他不能直播“黄鳝”,性别使然,更不能穿着鬼子军服招摇过市,容易被人揍死。
他玩的同样是作死的直播,却作的另类新颖。
后世有个段子,说的世间有“四大黑”:张飞、李逵、驴蛋、地雷。再黑的东西黑不过这四者。紧跟着又有另一个段子,“四大惹不起”:打张飞、骂李逵,摸驴蛋,踩地雷,惹了他们后果不可想象。
“太方人”的创意便来源于此。
张飞、李逵属于历史人物,惹他们会是什么后果不可知,却不能将他们从历史书中揪出来打骂一顿。地雷属于军工产品,弄这玩意会不会死未可知,携带危险军品,足够蹲一阵子笆篱子。
摸驴蛋就不一样了。绿色环保,无毒无害,比“活叫驴”人道得多。
事实证明,摸驴蛋和其他三个东西同样惹不起。
太方少年清晰记得,在乡间直播的过程中,观众被他的创意感染,大把的钞票丢来,让他兴奋不已,不曾想,本来温和的毛驴蓦地发作起来,两条后蹄不偏不倚踢在脑壳上,让他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
他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此刻醒来是,丝毫不觉得环境有何异样,天才般的创意让他沉浸在十足的满足感中。
他从地上爬起来,感觉左眼眉骨处隐隐作痛,触摸时,干涸的血迹有些发涩,疼得他“斯”的一声抽回手,心中暗叫好险,伤口再往下一寸,就成了夏侯惇。
“该死的驴,得用皮鞭好好的教训一番,方能解心头之恨。”
太方少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伤口是来自地上的石头,本来的兴奋荡然无存,已然恼羞成怒,四顾茫然间,早已经失去驴的影踪。
“歧路亡驴,得找几个路人问问!”他下意识这么想,便不再寻驴,而是寻人,希求有人能看见驴的踪迹。
咦?好像有人争吵的声音。
青葱的菜园满眼翠绿,少年循声望去,波光粼粼的池塘边,数个举止古怪的路人。
距离有点远,听不清谈论些什么,他挪动略显蹒跚的脚步,下意识凑了过去。
这些古装扮相的人,身高堪称巨人,是什么鬼?在搞什么主题创意直播?
看,那个念珠僧衣的胖大和尚,被人众星捧月般的围着,一脸钢丝的胡须,看着挺凶狠,肩膀上还扛着一条禅杖。
莫非?扮的沙和尚?
为首那两个龙套党,尖嘴猴腮的又是什么鬼?汤汤水水的,头上还爬着蛆虫,刺鼻的味道臭不可闻,莫非?直播跳粪坑了?
够敬业!
“一群人围着一个“沙和尚”,这是取经中的哪一出啊?”
太方少年满脑袋挂着问号,不疑有他,只想上前打听一下驴的下落,冒冒失失的走近人群。
可这帮作死的入戏太深,根本没人理会他。
“咳咳!”太方少年干咳两声,成功的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几位,打扰一下,打听个事……哎,不是,你们跑什么啊?”
太方少年一句话没说完,却发现那些围着和尚的龙套们,见鬼一般的跑开,其中领头一人还嚷嚷着呼喊同伴:“糟糕,抱不平没死,露馅了!”
这抱不平是谁?听语气该死似的!什么露馅了?弄得煞有介事一般。
太方少年有点疑惑,不过幸好,那个“沙和尚”扮相的人并没有跑的意思。
以后世的身材衡量,目测那些龙套,身高都在一米九上下,和尚更高大,足足有两米开外。
打听点事情而已,谁都无所谓了,他便不管那些准备四散奔跑的人,而是像看动物园的大猩猩一样,仰视着凑近那个巨人。
那个和尚楞了一下,紧跟着就像被雷劈着了,钢丝一般的胡须“腾”的一下扎散开来,看那架势,活活像一只逞凶斗狠的斗鸡。
幸好这和尚有头发和帽子,倘若如此,帽子都会被头发“波”的一声,弹飞了。分明是没有头发版本的,怒发冲冠。
太方少年从未见过如此高大、凶恶的人,没招没惹他哪来这么大火气?直觉告诉他,这个和尚极具危险性,那些人正是因为这个和尚才跑开的。
在极度恐惧下,少年脑海中来不及太多反应,盲目的从众——跑。
刚一转身,左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落脚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整个身体失去平衡顺势瘫坐下去,“扑通”一声,屁股已经着地。
“娘的,腿抽筋了!以前没这毛病啊?”
他下意识的附身去掰抽筋的小腿,希求能瞬间康复爬起来再跑,附身看时,他整个人愣住了。
双脚的大拇指,倔强的露在怪鞋外边,那怪鞋好像在古装电视剧中看过。脏兮兮的破裤子松松垮垮,裹着麻杆般粗细的脚踝。裤子已经开裆,那条菜青虫似乎还没有发育成熟。
并不是那些人高大,分明是自己变小了。
“难道做梦了?梦见自己小时候?”
“不对呀!小时候从未有过这么一款的运动鞋啊!”
正愣神间,一道寒光划破长空,回头看时,和尚肩膀上的那条禅杖,带着破空的声音凌空飞来,惊的少年目瞪口呆。
少年本能的缩脖儿一寸,头皮都能感觉到禅杖的寒意,禅杖贴着头皮飞过,一缕断发簌簌飘落,“咚”的一声,眼前的大柳树一阵震撼,禅杖已经深深嵌入柳树中。
这噩梦太吓人,脑袋,差一点就开瓢儿,赶紧躺下再睡一会吧!
太方少年强忍着极度的恐惧,闭眼躺下,希求一切真的只是梦境,再睁眼时能看见本来的自己,不要有梦境中的凶僧,突然变小的羸弱身体。
和尚雷霆般的咆哮震撼耳膜:“戳鸟,安敢用诈死的拙劣手段欺辱洒家,休要走了一个!”紧跟着,龙套们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传来。
“啊——扑通!”
“哎呦——扑通!”
龙套们终究没有逃过和尚的雷霆之怒,数人惨叫连连被打落粪池中,激起的浪花臭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