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一个人说出刚才那句话,吴原定会以为那是个玩笑。
但告诉他的人是年国永。
吴原有些茫然。
有人突然告诉你其实你拥有某大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是某块黄金一样地皮的所属人之一,比起天上掉馅饼的那种喜悦,谁都会先茫然一下,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年老头似乎故意在和他们卖关子,给了两人一个公司地址,然后就让季格非把他们送了出去。吴原走到医院外了都没有回神,年国永给他的纸条上写着“常青投资集团”六个字,据他所知,常青的董事长,正是前段时间帮了他们大忙的薛建。
和薛建一起回新城那天,对方当时说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难道就指的是这件事么。
徐漾手贴在他脸上:“别想太多,先给薛董打个电话,约个时间我们过去找他,问了就知道了。”
他现在知道年国永为什么笑了,这事儿轮他身上也会笑,不是那种嚯我家小学弟是个大地主的笑,而是对这种奇妙的因缘际会感慨的笑。
不过他心里的问题比吴原只多不少。
吴原拿着纸条,“学长,你说会不会是我父亲……”
徐漾听他一说,才突然想起来:“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你爸在你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你们了?”
“嗯,”吴原道,“可是我除了他,想不到别人了。”
离开很可能只是母亲的一种谎言,吴原懂事后慢慢了解到,他的父亲或许早就不在了。母亲把父亲的照片都放在柜子最底层,极少拿出来看,在他模糊的儿时印象中,有两个叔叔经常会来家里看望他们,两人每次见了母亲都会鞠躬道歉,只是当时的他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母亲之后也不曾再提起过。
吴原把电话拨了出去。
“薛总,您的电话。”
“转过来吧。”
薛建拿起听筒的时候,下意识地往桌上看去。
桌子一脚摆着一个木制相框,相片反着窗外的阳光看不清楚,隐约只能看到几只勾肩搭背的手,和某个人笑得极其灿烂的半边脸庞。
二十年前。
每个时代都有特殊意义。
九零年代工商业飞速发展,遍地是黄金。当时刚大学毕业的薛建与好友吴恒,单启鹏三人一心创业,靠东拼西凑的两百万本金成立了常青投资集团,三人凭锐利独道的眼光投资了许多在当年不被看好的新创公司,总资产在短短几年内便积累到了上亿元。
一段时间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三个年轻人的新闻。
当时“大三角”所在的万柳区还是一片荒地。
吴恒说要买下那块地的时候,单启鹏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吴恒,你脑袋没毛病吧,你看看这周围!屁都没有!”
单启鹏踹了脚地上的破草根,对站在前面若有所思的吴恒道:“上次我看中的那块亚运村的地多好,你和老薛偏不要,现在倒挑中了这么块儿鸟不拉屎的地方!”
吴恒回头,笑嘻嘻的,“老单,别着急啊。”
单启鹏一见他笑就没脾气,吴恒趁机勾住他肩膀,两人哥俩好的往前走,吴恒朝远处的环山一指,“你知道那里头有什么吗?”
单启鹏:“什么?”
吴恒神秘地朝他一挤眼:“防空洞。”
单启鹏:“啊??”
吴恒道:“据我所知,国外很多防空洞都会被改造成穿山隧道,一旦开通市内市外四通八达,能节省——”
“国外那国情和咱国家能一样吗?”单启鹏打断他,又语重心长道:“老弟,不是我说你,咱们公司发展到今天不容易,还是稳扎稳打点儿好,每次你提出一个新项目我这心就揪着,到现在没闹心脏病都算好的了!”
吴恒斜他:“我过去有哪项决定做错了?”
“就是没有我才怕呢!”单启鹏晃晃带着戒指的手,听得一头汗,“咱们一路走得太顺了,我就担心万一一个波折,你说,咱又不是老薛那种不打算结婚的,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总得为他们考虑考虑。”
吴恒道:“我现在这么拼就是在为他们考虑。”
“拉倒吧你!”单启鹏哼道,“你几周没回家了?我都想替弟妹说你,原原这都两岁大了,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爸长什么样呢吧。”
吴恒:“……”
单启鹏:“戳到痛处了?”
吴恒笑了笑,不以为意,“我们家原原懂事,以后会理解他爸的。”
单启鹏懒得再说,回头冲薛建喊:“老薛!你赶紧过来说叨说叨他,总之这事儿我不同意,不然吴恒你就拟个未来发展规划给我,两年内没回报免谈!”
吴恒笑道:“那还不容易,这周我就给你弄出来!”
薛建走过来,吴恒插着兜迎上去,一头黑发被大荒地的风吹得凌乱。
“老薛,你说呢?”他笑。
薛建看着他。
吴恒在他的沉默里收了收笑,分析道:“我是真觉得这地儿不错,以前你不是还说只有抓住政府大方向的人才能赚大钱吗,你看这几年地产界势头多猛,整个国家都在大肆鼓励,趁这里还没发展起来,倒不如赌一把!”
薛建不肯定不否定,看了他半晌,说:“你几周没回家了?”
吴恒一愣,“老薛,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薛建:“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
单启鹏笑道:“对,老薛,好好说说他!这小子成天见地瞎跑!”
吴恒踹他一脚,“我那是瞎跑吗,不还是为了咱公司?”
吴恒从大学时就口才出众,公司对外业务和媒体采访都由他自告奋勇承包。薛建年轻时话少,性格沉稳,单启鹏则是张口就来,嘴上连个把门的都没有,所以场面上的东西除了吴恒,其他两人还真不能胜任。
薛建皱眉:“你这些天都住在哪儿?”
吴恒不以为意:“我全国各地跑,随便找个旅馆就睡了。”
薛建捏住他胳膊,吴恒大叫:“操!老薛,你掐我干什么啊?”
胳膊上没肉,一捏全是骨头,薛建道:“你回家休息一个月,我放你假。”
吴恒“嘿哟”一声笑了:“你少跟我来这套,公司是咱仨的,许你俩拼不许我拼,什么道理?”
单启鹏虽然说话不好听,不过也是真担心他,这时便帮着薛建道:“大家谁也没说不让你拼,但起码也得劳逸结合着来吧?咱们公司路未来还长,你现在把身体熬坏了,未来我们靠谁去!”
吴恒心里美了,大笑:“就知道你俩离不开我!”
“是是是,我们都离不开你,”单启鹏失笑,顺着他道:“所以你可得悠着点儿,出点啥事我俩哭都没地儿哭去!”
吴恒点头,“先把这块地落实了,落实了我就歇。”
单启鹏一怔,气得撸袖子:“我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
吴恒笑:“有眼光的人多了,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惦记这里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到时候被人捷足先登了,咱仨就抱头哭吧!”
单启鹏头疼,“老薛,你来,我说不过他……”
薛建对大三角的发展前景和吴恒持相同意见,只因为顾忌他身体状况才犹豫不决,少一个赚钱的项目不要紧,三人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沉吟片刻,他对吴恒道:“买下这块地你就休息?”
吴恒一本正经点头:“绝对的!”
薛建有时候想,如果当时再坚决一点,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事情会不会就有许多转圜的余地。
那个年代施工现场的安全条件远不如现在完备。
轻易出事,轻易受伤,对于每天在工地跑进跑出的吴恒来说前两者的发生几率更比其他人高出几倍。但当时他们都没在意,休息了一个月的吴恒每天像打了鸡血,大家就放任了。薛建记得他出事那天,电话里单启鹏的声音像勒在了钢丝上,已经到了一个崩溃的临界点,两人疯一样地赶到医院时,抢救室的灯持久不断地亮着,而吴恒的妻子,姜凝,就靠墙坐在那,秀丽的面孔很苍白,脸上没有表情。
两人上次见她还是几个月前。
姜凝看见他们,漆黑的眼睛像沉寂的湖一样,又低下头。
“坐吧。”
单启鹏走过去,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弟妹,我们对不起你。”他眼里血丝密得仿佛蛛网,眼泪打着转。
薛建站在旁边,盯着抢救室的红灯,一言不发。
“跟你们没关系。”姜凝言简意赅道,“是吴恒自己不小心。”
单启鹏:“弟妹,你先回去吧,原原在家里没人照顾怎么行,这儿有我们呢。”
姜凝抬眼,单启鹏被她看得身上一冷。
姜凝:“我说了,跟你们没关系。”
单启鹏还要再说,薛建拉住他,摇头。
两人都沉默下来,单启鹏几次忍不住瞥向姜凝,后者默默地看着抢救室的门,眉目冷淡,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
两个小时后,抢救室门开。
医生一脸遗憾地走到姜凝面前,姜凝听他说完,点头,一滴眼泪落下来,快速擦干。耳边响起单启鹏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她听着,冷静地随同护士去办理后续事宜,从始至终没有再同薛建和单启鹏说过一句话。
葬礼办得很简单,薛建对那天的印象全是麻木,再回忆起来,脑中只剩下单启鹏的哭声,和姜凝戴着那顶黑色帽子上的黑色蕾丝花。
“我不要他的股份。”
两周后,姜凝同薛建坐在常青集团的办公室里。
薛建看着她肿胀的眼皮,和没什么情绪的脸,想说的话又咽在了肚里。
姜凝:“直接转到小原名下就可以了,等他十八岁后自行支配。”
薛建:“那你什么打算。”
姜凝:“你不用管我。”
薛建和单启鹏不同,他和姜凝见面的次数微乎其微,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对对方的印象大部分都来自吴恒。吴恒说她性子柔软温和,很贤惠,薛建在近几次的接触中发现并不尽然,起码在他和单启鹏面前,姜凝一直都是极其理智且冷静的。
甚至比他们任何人都坚强。
“吴恒不在,我和老单必须负责任赡养你们母子。”和这个女人接触得越多,他心里那种复杂感就越重,把一张存折推到姜凝面前,道:“股份我会转到小原名下,另外每个月会往这张存折上打一万块钱,你就算不接受,也得替小原想想。”
姜凝顿了一下,最后把存折收了起来。
两人分道扬镳。
大三角的地染了血,项目被薛建强行停止,改为花园,无论多少人劝阻也不听,接下来几年一直保持未开发的状态。
单启鹏不再来公司,开始带着妻子走南闯北地做生意,把常青集团的各项决策全权交给了薛建。
薛建回想这些的时候,犹豫这样一段记忆,到底应该给吴原透露多少。
他至今记得吴恒颠颠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出的那句话,问他愿不愿意给他儿子当干爹。薛建当时没回答,其实在那之后他一直都把自己看作吴原的父亲。吴恒对吴原是无条件的溺爱,想方设法赚钱给他们母子最好的。薛建不是,他远比在吴原面前表现得要严厉,等吴原大学毕业后才现身,在他真正需要帮忙时才出手。
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不敢面对这孩子。
吴原和吴恒长得不像,他更像他母亲,然而性格里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儿却完全从他的父亲那儿继承了过来,像得吓人。
吴原被助理带到他办公室的时候,薛建没想到徐漾那小子也会来。
眉头一皱。
之前吴原为徐漾的事那么着急,薛建还以为两人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虽然他一直对徐漾的能力很欣赏,帮他也是出自真心,但当吴原在他向徐漾投去疑惑的目光,主动和他解释“徐漾不是外人”过后,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改为了审视。
如果吴原的意思他没理解错的话,那这个徐漾,跟他们家小原……
薛建喝了口茶,压下心里的震惊。
“坐下说吧。”
徐漾刚坐下就感觉两道威严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
好在他对这种眼神丝毫不惧,抬头,落落大方地笑着与他回视问好。薛建挑挑眉,在心里给了这个年轻人一个不低的印象分。吴原不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的同时也在默默地考察徐漾,正要开门见山,薛建忽然对他一抿唇,将刚才那张被他看了许久的三人合照送到了吴原面前。
吴原见过父亲的相片,一眼认出了站在薛建和单启鹏中间的吴恒。
血缘真是捉摸不清的东西。
只靠这样一张照片,脑中就凌乱地牵出了几段没头没尾的画面,画面里吴恒把他抱起来,指着两个陌生的叔叔笑眯眯地为他一个个介绍。他这才发现单启鹏的脸也是熟悉的,他是最常来他们家的那一个,每次都给他和母亲带许多吃的和礼物。
至于薛建。
他对他几乎没有太多印象。
薛建当时太沉默了,他不记得他的脸,只记得走在前面时那道高而宽的影子。母亲不会让他们在家里待太长时间,薛建也基本不会同他说话,他对他的印象只有那一道身影而已。
徐漾在桌子下把吴原的手拉了起来。
十指扣紧,吴原的确不是小孩了,也早就渡过了煎熬伤心的阶段,但在薛建说起那段工地现场的事故时,发白的嘴唇还是深深抿在了一起。
吴恒走后,母亲很少再提起过他。父亲的形象在薛建的描述中一点点立体丰满起来,薛建开车带他们去大三角现场,三个人走在绿草茵茵的坡道上,薛建给他指当年吴恒站着的位置,吴原不知道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但在某个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看到了二十年前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的父亲,那种意气风发,笃定自信的神情。
风吹过时,眼泪在脸上划了两道。
徐漾转身叫他,正看见吴原低下头抹脸。他很坚强,和当年他的母亲一样,流过眼泪就不再流了,徐漾走过去,难得地话少,只无声地拉着他的手揣进兜里。
吴原冲他笑笑,徐漾顶住他的额头。
“你想哭也没关系。”徐漾道。
吴原:“我妈以前和我说,再难过的事也只能哭一次。”
徐漾默然,吴原看着地上的草道:“她走的时候我哭了两次,后来再也没梦见过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她会不会是生气了。”
天真的论调听得徐漾喉咙有点堵,吴原道:“然后发现只是我自己想多了。”
徐漾掌心贴住他后颈,往肩上搂了一下。
“那是你妈对你放心了。”
吴原闭眼:“嗯,我也希望是。”
徐漾握紧他的手:“肯定是。”
虽然气氛沉重,但薛建回头看见这一幕时,那一瞬的心情还是相当复杂的。
他试着想象如果吴恒还活着,看到两个孩子这样会有什么反应。
然后脑中就响起了他一向最具代表力的笑声。
“我儿子开心就好!”
八成会这样说。
薛建摇头失笑,眼中怅然。
回去后,他拒绝了徐漾开发大三角的要求。
徐漾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得知吴恒的死因后,他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了。
然而薛建并没说完。
见徐漾没有反应,他反倒有些惊讶,随即开出了两个条件。
“条件?”徐漾一愣。
薛建:“第一,必须得到小原的同意,不仅因为他是这片地的所属人之一,也因为他是吴恒的孩子。第二,按投标的标准把建筑规划和商户合作谈妥交给我,我会审查,如果两个条件都过了的话,可以考虑。”
第二条对徐漾来说并不难,但是第一条……
他看向从万柳区回来后就一直沉默的吴原,心里破天荒有点儿没底。
如果不是想在商业地产上胜过陆申秋,连他也在考虑是不是就该这样算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个人的成就,但如果站在吴原的角度,让那片地保持着绿草如茵的状态或许更好。
“学长。”
晚上,两人躺在一块,吴原很平静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问得太水到渠成,连中间犹豫的那一步都省了,徐漾眼睛睁了睁:“你……”
吴原就枕在他胳膊上,转过来看他,脸上都是头发和睫毛重重叠叠的剪影。
他很认真地看着徐漾:“我觉得如果我爸还在世,他肯定也不想有这种遗憾。”
他一定希望他看中的这片地区,可以给新城甚至周边城市带来更多商机和生机。
徐漾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很沉,肩上很重,说出来的话却稳稳当当:“明天就开始,怎么样?”
吴原弯起眼睛,正要答应,想了想,又说:“后天吧。”
“后天?”
吴原躺平,眨了眨眼:“我还有些调节不过来。”
徐漾懂了,笑道:“调节不过来什么?小地主模式?”
吴原回头看他,抿嘴点点头。
两人目光一对上,吴原就往他那边挪了挪,徐漾抱住他,看了半晌,忍不住笑道:“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吴原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眼里也有笑意:“什么?”
徐漾咳了咳,直起身子,捏着嗓子开始演:“爱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奥斯卡般的演技。
吴原:“噗。”
笑点这东西真是不能戳的,吴原裹着被子肩膀颤了起来。
徐漾看自己难得把他逗成这样,心头一松,想或许能让他一天下来沉重的心情有些缓解,于是来了劲,又给他演了一段。
说到最后吴原直接把被子罩头上了。
徐漾洋洋得意,也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不已,坐那儿笑完,他想把被子掀起来,没想到吴原抓得还挺紧,干脆钻进去一把将他搂住,吴原原本抓着被子的手也被他手指穿过去缠上了。
很快徐漾就满头是汗地坐起来,伸长胳膊从抽屉里拿出什么,低头重重对吴原的唇吻了一下,柔声道:“淼儿在隔壁,咱们小点声。”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正在隔壁戴耳机打游戏的徐淼如入无人之境,别说徐漾那屋的动静了,天塌了她估计都得反应一会儿。
借常青集团的规模和名望,吴原徐漾省去了重新注册房地产公司的繁琐,为了让薛建尽快首肯,两人后天直接投入到了大三角地区的开发准备过程当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算是创业,办公地点不在常青,而是徐漾之前给两人买下的那套房子。
海华庭的精装二手房,能从吝啬的房东那儿买下来还真花了徐漾不少功夫。
无论从交通还是设施上来看,海华庭的条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两居室,并不像吴原当初说的那样小,少说也得有一百五十来平米,但胜在装修温馨。吴原打开门的时候,里面简洁大方的新配家具,暖色调的布艺和灯光依次映入眼帘,而徐漾果然跟以前开玩笑时说的那样,从后面抱住他,同手同脚地进屋,“走,看看家具!”
虽然王骁早早就把钥匙给了吴原,但今天是他第一次进来。房子是给两人准备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先住进去,感觉和现在肯定不会一样。
“这张桌子我挑了好半天,”徐漾指指餐桌,柔声说,“你不是喜欢圆桌子吗?”
吴原一怔,“学长怎么知道?”
徐漾抬抬眉毛,一副你什么都瞒不过我的表情,“你每次来我家吃饭,看那桌子时的眼神比看我还深情。”
吴原:“……”
徐漾又兴奋地跟小孩儿似的带他去看床。
吴原被他同化,两人傻傻地坐在床垫上弹了两下,徐漾望过来的眼神意味深长:“还不错吧?”
吴原:“?”
徐漾笑着往他身上一扑,吴原猝不及防,还被他挠到了痒痒肉,两人在床垫上折腾了一阵,出了一身汗,末了徐漾翻了个身,揉揉他红红的嘴唇道:“幸好还没来得及买沙发。”
吴原:“嗯?”
徐漾:“我准备在外面放一排办公桌椅,平时工作就在那儿。”
毕竟才刚刚起步,还是要能省则省。
吴原:“好。”
两人都是讲究效率的人,吴原一个“好”字刚说完,就和徐漾坐起来,开车到不远的宜家选购办公桌椅去了。
与此同时,薛建所代表的常青集团提前放出了向地产开发转型的风声。
这个消息像炸进地产界的一枚□□,整个开发商圈都沸腾了,昔日绿海大股东居然变成了地产竞争对手,众家有震惊的,有不看好的,有冷嘲热讽常青不懂行业规矩肯定要扑街的。舆论正是纷纷扬扬之时,不知哪家媒体忽然提起了绿海集团的发展史,一瞬间,许多先前持不看好意见的群众都卡壳了,改持观望状态。
因为和现在的常青一样,当年的绿海就是从投资集团转型,并成功在五年内跻身地产界前五名的。
“绿”,“青”,好像冥冥中新旧交替的某种命运联系,让近来本就声名大跌的绿海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八月末,常青集团又放出了一波消息。
薛建比陆厉薇更懂得商业运作,在徐漾和吴原为投标计划马不停蹄忙碌时,他通过多家媒体早早就把新闻炒了起来,故意用捕风捉影的宣传方法,宣称常青集团将聘请绿海的曾“罪人”——年国永,为他们的地产荣誉顾问。
顾戚坐在化妆间,一边喝奶茶,一边悠悠在这条新闻上点了个赞。
不到十分钟王昆一通电话就杀过来了:“顾戚你疯了?!现在你的一言一行圈内那些人都盯着呢!你知道刚才你点个赞到时候要引起多大轰动?”
“唉王姐,”顾戚笑道:“手滑了而已,别激动嘛!”
“什么手滑了?!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理由?赶紧给我把赞取消——”
“妹妹,给我眉毛画细点儿哦!”
顾戚把手机往化妆台上一扔,王昆的大嗓门还在电话那端狂吼,然而房间里放着摇滚音乐,完全把她的声音掩住了,顾戚得逞地笑笑,从台子上拿起本杂志,优哉游哉地翻了起来。
顾戚的点赞坐实了消息的真实性,本来不信常青会把年国永请过去的人,这回也信了大半。
社会各界利益相关者集体哗然,两天后回过味来,这才终于明白常青此举的真实目的。
对于绿海集团来说,年国永的存在早就不是一个董事长那么简单了。他是绿海精神的象征,地产界良心的庇护者,哪怕当时引咎辞职,他的影响力和特殊性在当下地产界都是无可替代的。
对于那些拥戴他的员工来说,更是如此。
先是徐漾曾经带领的销售部,商业地产部,再到对绿海爱到深处夜夜熬出黑眼圈的企划部和市场部的妹子们,在看到那条新闻时都蠢蠢欲动了。自从顾戚事件过后,九号公馆项目虽然没有中止开发,但明显受到了大众舆论的影响,好不容易被当初陆申秋放出的豪言壮语挽回来的一丁点声势再度一落千丈,说积极性没被打击是假的。
常青集团转型的时机出现得太巧了。
对新管理层的不满,对该去该留的游移,都在常青发出的这条爆炸性消息中发酵到顶点。当他们所热爱的,多年来所守护的绿海精神在另一个新的地方起死回生,谁都不可能再安然在现在的绿海待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钱很重要,但对于那些固执职业操守,对良知死命不弃的人来说,无论现在的董事长给他们开出多少倍的工资,都不如常青直接在他们面前开的这扇理想大门来得吸引人。
或许社会上真的就存在着这样一群傻子,比起金钱带来的富足,他们更在乎良心上的安稳,他们的存在是整个社会前进的方向,是陆厉薇,薛建这样黑骑士一般,在暗夜里伏行,不惜染黑自己来黑吃黑的人能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吴原和徐漾订的办公桌椅被大卡车拉着运到公寓这天,新城前一个晚上刚刚下过了一场大雨。
头顶碧空如洗,空气里浮动着新鲜露水的味道。搬家小哥把货搬下来的时候,吴原这才知道徐漾当初预定的桌椅数量,眼睛慢慢睁大,他只是粗略地数过去,就已经看到七八套了。
“怎么订这么多?”他问徐漾,“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么……”
徐漾冲他挤挤眼,神秘一笑,“谁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
仿佛为了呼应他这句话似的,两人背后忽然响起一声洪亮的大喊——
“吴原!!徐总经理!!”
吴原怔在那,仅这一道声音就让他肩膀颤了一下,回头望过去,赵占飞提着一个超大拉杆箱吭哧吭哧往他们这边坡上推,后面跟着拼命向他们挥手的田姚和笑嘻嘻的王逸群。三人飞速爬上了坡,田姚刚要说话,回头见还有人没跟上来,又跑了下去,半晌,连拖带拽地把打着遮阳伞的某小公举从底下揪了上来——
梁心鑫提着裙子使劲甩田姚的手,一脸别扭道:“没大没小!我自己会走!”
田姚:“等你走上来天都要黑了!”
赵占飞抹抹脸上的汗走到吴原面前,笑道:“吴原,我把睡袋都给拿来了,你们这儿能打地铺吧??”
阳光下他的笑憨厚地打着闪,几乎有点儿傻气。
傻就傻了,他不在乎,人总得为了自己的想法任性一次。所以他们把辞呈一递脑袋一热就跑过来了,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以及对眼前好友无条件的信任,来践行他们这个年纪不及结果,肆意张扬的坚持。
作者有话要说:冬菇对绿海是真爱_(:3∠)_,不会让它狗带的,会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以及渣哥杀青的饭盒里当然会有鸡腿,再加块猪蹄吧,这娃也怪可怜的...【圣母菇.jpg】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