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贻矩这语气的变化,木晗自然能够感受出来,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正如父亲所料,自己果然犯了他的忌讳,哪里还敢起身,连忙再次叩首道:“草民的那首词,哪里配得上扬名二字,只是草民自我抱怨而已!”
这话弄得孟贻矩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道:“噢,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李安,快给木魁首搭席,木魁首有话,也起来说吧,这老跪着,别人还以为我,容不得天下才智之士。”再次开口的语气已经明显的缓和了过来。
听见王爷吩咐,站在一旁的李公公,马上指挥着小太监,搬来一个带软垫的矮凳,放到木晗身旁,还在凳子前面又摆了一个茶几,形成了一个正式的座位,才道:“木魁首,请入坐!”
木晗这才缓缓起身,半挨着软凳坐下,目光轻扫,只见孟贻矩年过五旬,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他的身边坐着一个美妇,端庄仪态,衣着华贵,手上还抱着一只短尾猫,此时,二人都抬头向自己望来,等待回话。
定了定心,木晗起身拱手道:“王爷,草民那句却道天寒百姓忧,其实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话说到这,木晗一把扯开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伤痕继续说道。
“暴雪那日,草民和几名同伴就身在秦岭大山,靠着一间破木屋侥幸的活了下来,却又被狼群盯上,这群野狼因大雪封山,无食可覓,就像发了疯一样,扑了上来,草民的同伴悉数亡于狼口,如若不是家中派人来寻,草民估计也难逃一死。”
这话说的真真假假,一假九真,就算孟贻矩派人去查,也不过只能查到这些情况,当然洮县夸功的事,在这里就不用说了,免得再遭猜忌。
想到这,木晗的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在兴元府,胡狄的名望那是何其之大,难道他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还是他已经高尚到无视生死的地步了?或者说……
木晗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种事情不得真凭实据,贸然说出,就只能是找死而已!不论是孟贻矩还是胡狄都不会放过自己。
孟贻矩见木晗发呆,还以为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下就信了七成,接口道:“想不到,你竟然是亲身经历之人,那就怪不得能有如此之深的体会!这苍天之怒,可苦了我兴元一府的百姓。自古以来,天降祸罚,必是天子失德,我这弟弟,真是气死我了!”
木晗心中一紧,这是要自己表忠心的节奏啊,不过这孟贻矩也够无耻的,先不谈迷信不迷信,这兴元府被你割据一方,早就是众所周知之事,现在天降大灾,你就马上推到做皇帝的弟弟身上,把自个摘个干净,这事做的不地道啊!
当然,木晗不会傻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表面恭维道:“王爷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兴元府的百姓,还都指望着王爷,如嗷嗷待哺之饥儿。草民此次从洮县来州府,县里的百姓都纷纷祝愿王爷长命百岁,带他们多过些太平的日子。”
刚说完,孟贻矩是眉开眼笑,木晗此话正搔到他的痒处,兴元府太平了近三十年,这一直是孟贻矩最得意之事,扭头对身旁的李安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轻轻地拍了拍手掌,外面立刻进来了两排端着点心的侍女,将装点心的木碟,小心地摆着木晗和孟贻矩身前。
木晗也确实有些饿了,闻到香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肚子传来咕咕的一阵响声,惹得美妇轻笑了起来。木晗的脸立刻红了,暗骂一声,真不争气,给自己丢脸,人家不是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么,别着急啊!
孟贻矩估计也是好久没见到,这么失礼之人,放下手里的点心,笑道:“也难怪你饿了,这都是午后了,就别拘束了。”
“草民谢过王爷。”
木晗也是真饿了,拿起木碟上的点心就往口里塞,后来又觉得不太方便,干脆一手拿碟,一手拿点心,不过一会,面前的六个木碟就被扫的干干净净。
待最后一口点心咽下,木晗还有些意犹未尽,心里直抱怨,这王府的东西好是好,就是装东西的木碟太小,两眼四处瞟了一下,竟然又向孟贻矩身前的木碟直直望去。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的是目瞪口呆,这人只怕是九世饿死鬼投的胎,看见木晗望来的目光,孟贻矩甚至下意识的拿起那盘木碟问道:“木魁首,可还需要?”
“草民再谢王爷赏!”木晗有些扭捏的点了点头,估计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了一句,“王爷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孟贻矩乐的哈哈大笑,今早王府议事时,发生的那点不开心,瞬间就抛到九霄云外,“木魁首是真性情,不做作,孤很是喜欢!来,李全,把这盘点心给木魁首送过去。”李公公马上俯身,拿起被孟贻矩指着的木碟,向木晗走去。
“谢王爷!”木晗接过点心,行了一礼,便将木碟放在身前的茶几上,准备慢慢品尝,再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孟贻矩还想和木晗继续聊一些事,却被身旁的美妇,拉了拉衣袖,顿时醒悟了过来,问道:“听全续说,你出海到过不少地方,还见过比碳还黑的人?”
正伸手捻着点心的木晗,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正看见一脸好奇,作出聆听状的美妇,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立刻将自己出海的所见所闻,挑一些有趣的说了出来。
最开始,木晗还因吃食闹得脸红的原因,有点拘谨,等讲到后来,见殿内所有人,都被他讲的奇闻趣事吸引住了,便开始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来,引得那位美妇,时不时的发出一阵轻笑。
天色临近黄昏,兴元府府衙的议事房内,全续正在焦急地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往大门外望去,一旁茶几上的香茗是冷了又换,换了又冷,自己都已不记得换了多少次。
今天上午的议事,全续有些苦恼,自己没有支持好友邱行,导致对方发怒,咆哮议事厅,被王爷当场喝退了出去,好友的性情有点偏激,自己是知道,但胡狄在侄儿木晗的事上,没有任何阻拦,这个人情自己是欠定了,当然不好这个时候,跳出来唱反调。
可要是侄儿木晗的事情,最终却没在王爷那通过,全续就觉得自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全续回过神,再次抬头向外望去,终于在路的尽头,发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待其走近一些,正是內侍李公公领着自己的侄儿木晗,远远望去,两人还在一路谈笑。
两人行到议事房大门口,李公公先收拢起面上的笑容,再背着手慢慢踱入议事房内。全续见两人进来,先与木晗交换了一个眼色,得到一切顺利的暗示后,再走上前来,不着痕迹的塞了一张银票道:“有劳李公公了!”
李公公扫了一眼左右,将银票放入衣袖,展颜笑道:“全大人太客气了,王爷对木魁首,哦,哦,现在应该是木大人,满意的很,直夸大人为国举荐之功咧!”
全续忙恭敬回道:“都是王爷慧眼识才,属下只是尽了本分。”
等全续答完话,李公公又轻笑了一声,再扭头叮嘱道:“木大人,下次再进府城,可记得的通知咱家,王爷好久没这么乐呵乐呵了!”见木晗点头应承下来,便一扭身,出门沿着来路而回。
木晗与全续两人等李公公走远后,便离开议事房,出府衙大门,乘上早已等在门外的马车,往全府驶去,出来一整天了,府里人应该都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回府的路上,木晗将今天觐见发生的事,粗略的叙述了一下,当然这其中的一些玄机,自然不会说出,免得叔父替自己担心。
就算如此,全续也是听得暗暗称奇,没想到为了给侄儿增加点印象分,随口一说的,从侄儿那里听来的海外趣事,倒成了今天事情成功的关键。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张王妃与王爷是患难夫妻,从王爷落魄兴元府开始,就一直陪伴王爷,甚的王爷宠爱,提些小小要求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王爷是绝对不会拂意的。
两人回到府中,众人已等的是,望眼欲穿,得知事情一切顺利,又是一片欢喜,就连下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自从上次发生了玉坠之事后,全府所有人都把木晗当成了自家的姑爷,真心的替他感到高兴。
木渭心中大石落地,拉着全续便要出门庆贺一番,也顺便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全续也想乘机帮着木晗,联络一下官场上的人脉,两人商量一下,地点就定在了摘星楼。
全续写了几份请柬,叫来几名下人,吩咐他们手持自己的名帖,分头往各家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