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皇城,四月的天。
位于森严皇城之中偏西的慈宁宫,太后的居所内。
王太后皱眉问道:“你说的可是六部之首的吏部?”
“是。”
作出肯定答应的,是王太后的心腹女官方心怡。
“只求吏部?”
方心怡淡笑着:“当然是要从吏部延伸而出,进而再取得朝廷上所有官吏的忠心。”
王太后微微一怔:“你是说放长线掉大鱼。如此,放一部分权给皇上,也就无所谓了?”
“是,为了以后的长久之计,暂时放权给皇上又怎样呢。”方心怡笑得很是狡黠,“娘娘也知道,皇上打小就在强压中活着。八岁以前,在他母妃压迫中学习,后来好不容易被送出了皇宫,不到一年就被郑贵妃的人追杀以至流落民间。如今,好不容易重返皇宫,当上了皇上,却又在一直太后娘娘您的监视下担惊受怕的活着。具心怡分析,这番一路走来的皇上,内心深处一定极度的渴望自由,不想再受到拘束。如此,娘娘不妨就顺着皇上的这个心思,给他相应的自由,由着他来又如何!”
“然后呢?”王太后紧接着问道。
方心怡微微一笑:“娘娘认为呢,就算放了权,皇上又能把权掌到哪去?”
王太后眉头紧皱:“对这个老七的心思,哀家至今也没摸个透。几次里,本以为可以对他放心了,可他却就突然弄出一个人乱子来给你看。就像今天的殿试,你看皇上是真迷上了那个李超尘吗?”
方心怡回道:“是与不是,都要看下去的发展。要是皇上真迷恋男色,对娘娘不就是一件好事了吗。”
“哼,”王太后冷哼一声,“殿试过后,紧接着就是采选秀女了。如今闹出这档事来。恐怕原先定下要送女儿进宫的不少人家,都不想再送了。”
“别人家的人没必要管,只要娘娘的人肯进宫来就行。”方心怡语气淡淡的,说得不含丝毫的感情。
王太后微闭了闭眼。半晌后才又说道:“心怡,太医院的新定院首,你们已选定了吗。下去采选秀女的同时,找个机会,把那个刘吉珍给弄下来吧。”
方心怡点点头:“新定的太医院院首人选就是王源。这人娘娘应该知道,他的曾祖父,太宗时期就是太医院的院首。刘吉珍下去了,弄他上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王源?知道,”王太后点点头,却又说道。“家世是不错,但他的年纪,是不是小了点?”
“三十出头确实小了点,当了太医院首可能会有不少老太医反对。但咱们要的只是院首这个职位,其他的事。没必要理会。那些老太医爱闹就让他们闹去,到时自会有服的人上来支持,咱们不缺太医。”
王太后道:“好,这事就这么定了。这人的模样儿也长得也不错,估计到时要皇上点头同意也很容易,咱们就不需要太费劲了。”
方心怡浅笑点头。
王太后说完又想了想,道:“还有一事。”
“娘娘请说。”
王太后没有马上说下去。而是突的提高嗓子大叫:“赵升,高月明,你们过来。”
一直侯于寝殿外听令看门的两大太监听闻叫声,忙急步奔入,跪下道:“娘娘有何吩咐?”
王太后扫了两大太监一眼,问道:“哀家之前要你们选的几个宫女。可有选好?”
赵升连忙叩首回道:“回禀娘娘,依娘娘的要求,已选好了十个宫女。都是即机灵模样儿又非常漂亮的,年岁都在十五到十七岁间。身家也很适中,即不太高也不太低。正正好的殷实人家的女儿。”
“很好,”王太后满意的直点着头,又道,“这些宫女原当的差儿都停了,明日就把她们送到方司仪那去。”说着她又看向方心怡,道,“这几个宫女到了心怡你那,就请你多费点心思,其他的都不用管,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你多花点心思,都教全了她们。一个月后,不,半个月后,你要让她们都像外面青楼里那些妓女一样的浪起来,然后就送到皇上那去。”
“娘娘是想……”方心怡皱起了眉头。
王太后冷笑道:“不错,我就是要让这些改头换面的宫女去迷惑皇上,看看皇上究竟有什么反应。”
方心怡觑眼淡笑:“皇上也许对男女之事还不太明,又单纯的恋着男色,娘娘这么一来,恐会整乱皇上年幼的心啊。”
“心怡觉得不好?”王太后接着冷笑。
方心怡亦笑道:“这没什么不好的,不管是迷恋男色还是迷恋女色,总之都是伤身伤己的事,皇上要是喜欢,这岂不正好。”
王太后哼哼的笑了:“原本选派宫女教习这事上,哀家还是存着点好心的,不想皇上今早竟来这么一下,哼哼,那就不要怪哀家了。只可惜了那个李超尘啊,这么俊的一个人儿。”
五月的天,开始热了起来。
今科殿试的榜单已经公布。
让人纳罕稀奇的是,今科最受观注的考生李超尘,最终也没能实现皇上下的金言,恩得状元之荣,而是列在了二甲第十六,不上不下的一个名次。此次新科状元得者却是之前名不见经传的一个镇江士子左清麟,表字大鹿。
“二甲十六,试想今科进士足有三百九十七名,他排在第十九,已经很前面了。”天刚大亮,养心殿内,秦思扬面无表情的说道。
“皇上打算怎么安排今科的进士?”内阁次辅钟玄崇问道。
“怎么安排?”秦思扬似被问得莫名其妙,“往年怎么安排的,你们就怎么安排啊,朕怎么知道。嗯,要不你们可以去问问太后。”
钟玄崇轻叹一声,垂下了头。
秦思扬却不理会钟玄崇,转头看向几个太傅,问道:“今儿的课讲完了。”
“都讲完了,皇上。”为首的太傅答道。
秦思扬点点头,又问道:“那朕可以走了吗?”
听问,几个太傅不好回话,看向刚刚来到殿内的几个内阁大臣。
几人一时沉默,反是向来话最少的田衡发话了:“天还早,皇上应该看看今天上奏的折子。”
“看折子?”秦思扬一愣,“看后又怎样呢?”
田衡伏首道:“有几本折子,还请皇上尽快拿主意。”
“主意?”秦思扬又是一惊。
“是。”田衡点头。
“哪个?”秦思扬问道。
“这——”田衡一愣,望了望首辅和次辅,才答道,“例如山西宁化和开河煤矿坍塌事件,死伤五百人,矿工造反的事。两地矿业司的折子已在半月前就奏上来了,朝廷至今都没给个回复。现在州府衙按擦史又上表求奏了。”
“这事太后怎么说?”秦思扬问道。
田衡一时迟缓,低头不答。
一旁的首辅胡燕嵩见此,上前接过话来,回道:“太后只明言,一切按大周律办。”
秦思扬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问了,刑部和都察院派人下去查明真相,再按大周律法该办的办,该抓的抓就是了。”
这一回,在场的臣子面面相觑后,连胡燕嵩也沉默了。
若大的养心殿内,虽站着十来号人,却都一至的闭口不语。一时间,静得如同空山一般。
秦思扬望着沉默的众人,面上很是不解。
“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不作声了,不是刚还要朕看奏折,拿主意的吗?”
又是好一阵沉默,内阁排行第三,工部右侍郎卢林雨才勉强回道:“回皇上,山西宁化和开河煤矿坍塌事件,臣有责任。”
秦思扬又是一惊:“你有责任?”
“是,”卢林雨答道,“当初矿业司上报两煤矿的矿场主体破旧,无法再继续挖矿,请求工部派人来主持翻修,并下拔修整专款五十万两。臣觉得事不大,加之朝廷又正缺银子,臣就只派了两个工部主事去兼修,没下拔一分银子给他们。”
“没有银子也都修好了?”
“是,半年后派去的两个主事就回来报说,他们已另想了法子弄到银子来修好了两地的煤矿。臣见他们说得头头是道的,想也没事了,就没再去深究。不想,今日就出事了。”卢林雨黯然回道。
秦思扬想了一想,道:“那你是失查之责,按律该怎么办啊?”
“这——”胡燕嵩回道,“失查有大有小,律法上依情不一。”
“那死了五百人,又造成民变,算大算小?”
胡燕嵩又是一怔,半晌才回道:“算大。”
“算大又该怎么办?”
胡燕嵩再度愣了半晌,才为难的回道:“该撤职查办。”
“撤职查办?”秦思扬一惊,一脸很不敢相信的样子,“这个处罚也太大了吧,卢大人也是无心之过嘛,怎能这么就撤了职啊。嗯——依朕看来,这事就,就罚俸一年吧。”
这个?众臣子的眼睛一时圆睁,这变得也太大了吧,从撤职查办一下变到罚俸一年,跟直接说免责了有什么不同?
这个改变,就连卢林雨本人也不敢相信,他一时怔住,愣愣的看着秦思扬。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