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子近前,恰好遇上一个老妇人出门打水,看她趴在村口的井边吃力地拽着桶往上提,阮孟卿立刻快走两步上前帮了她一把。
“谢谢,谢谢啊。”
那老妇人一边道谢一边擦着汗抬起头来,与陈珈兰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陈珈兰顿时一惊,原因无他,这个老妇人她认识。几个月前,去京城的路上她曾帮一个痛失爱女的老妇人鸣过冤,本以为当初别过后再也不会相见,没想到对方现在又站在了她面前,而且还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地处偏僻的小村子。
“姑娘,又见面了。”张大娘也微微一愣,随即笑着反应过来同她打了声招呼。
“张大娘,你怎么从罗城里搬出来了?”陈珈兰疑惑地扫了眼她手里提着的水桶,又瞥了眼她刚刚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了,“难道案情告破,我走之后,有人为难你了?”
以林家、薛家在罗城里的本事来看,还真有这个可能。路见不平仗义出手者最怕的就是这种事,看似好像伸张了正义,最后你自己拍拍屁股一身轻松的走了,留下被搭救之人成为权贵发泄的对象,处境没准比之前还糟糕几分。
陈珈兰临走前只收了张大娘半数的酬劳,余下的留着让她自己傍身,也劝过她说薛林两家可能会对付她,让她小心为上,必要时可以换个住处避避风头,张大娘那时不甚在意,也无惧可能存在的报复,坚定地表达了不搬家的决心。如今她竟然来到了这里,焉能不让陈珈兰多想?
张大娘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误会了,当即解释道:“诶姑娘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薛林两家经了那一役,早就不复以往的嚣张气焰了,也没有什么人刁难我,是我自己在罗城里头住不惯了,才决定搬出来的。”
“我在原先那地方住着总是想起我那福薄命苦的女儿,怕再触景生情,徒增伤感,赶巧了以前娘家村里的人找到我说唯一活着的那门亲眷也没了,老太爷生前没有一儿半女的,走之前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一门亲戚,就把屋子和两块地留给了我。我当时一想,正好不想在罗城里待了,就收拾收拾东西住到了城外的郑家村。”
她一边说着一边招呼两人进自己屋里坐坐,阮孟卿没有推拒,替她拎起水桶就往屋里走去。
“这位是姑娘的夫君吧,哎哟,长得可真精神。”张大娘拖了条长凳让他们坐下,忙活着要给他们倒茶,看见阮孟卿将桶里的水倒在角落的水缸里,忍不住又称赞了两句,“不光是人长得精神,手脚也勤快,是个好的。”
陈珈兰笑了笑,没有接话。
张大娘大概是没想着还能见到熟人,言语里都带了几分热情,拉着陈珈兰闲聊道:“说起来真的要多感谢姑娘,若不是姑娘当时仗义出手帮忙,我那可怜的女儿,唉……今日又能遇到,可见我与姑娘是有缘分的。”
“我也觉得颇有缘分呢。”陈珈兰微笑着应道。
“诶对了,我当时听姑娘说你要上京投奔亲戚,可曾找到?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陈珈兰瞥了一眼阮孟卿,他坐在一旁也不出声,安安静静地煮着茶作壁上观,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她应付张大娘道:“找到了,听闻老家有地动,不放心就赶回来看了看。张大娘这边可有受到什么影响?”
“我们这边影响不大,村庄里那么多户人家就只有两家受了点伤,那可真是命不好的人,别人都安然无事的,偏偏他们遭了殃。”张大娘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掩口道,“本来我不该说的,可想来想去,我一个老婆子还是得厚着脸皮求一求姑娘才成。”
什么事,要她说得这般严肃?
陈珈兰心里微微打起了鼓,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顺势问道:“大娘不妨说一说是什么事,我也未必能办到,只能尽力而为。”
她话说得留有余地,张大娘却好像当她应了一般,长叹一声道:“还不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两个可怜人。”
“他们怎么了?”
张大娘又叹了一声,将最近几日的事娓娓道来。
“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是住在村尾的,都有三十好几了,一直是个病秧子,全靠家里的小媳妇操持生计,家中有一个无能的兄长和泼辣的嫂嫂,二人一贯刻薄得很,怕弟弟拖累,早早分了家,两家也不怎么来往。
要说日子也就这么过了,偏巧地动时那郑二家的被箱子砸了腿,本就身体不好的人更是雪上加了霜,彻底躺床上不能动了,几乎是日夜吊着命,就没剩几口气了。郑家的小媳妇为了家用,白天操劳,晚上还要做针线活,勤勤恳恳地照料着郑二。谁知就在三日前这郑二忽然就没了。”
陈珈兰“哦”了一声,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只听她继续往下说道:“郑二死得蹊跷,他那哥哥嫂嫂非说他是遭人毒害而亡,而凶手就是郑二媳妇,不由分说就去城里报了官。前两日官差来了把郑二媳妇捉了带回去,说是要等候审问。
旁人我不敢说,可郑二媳妇我是来了村庄后就相熟的,她人善又胆小,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定然是有人诬陷她!我曾听其他人提起过,说她要是被问了罪,原先郑二的宅子田地还有家中积蓄都要归他兄嫂了,我觉得这里面不对劲,那郑二媳妇现在人在牢里,她兄嫂又一口咬定她是凶手,无人帮她伸冤出头,只怕是真的要为奸人所害了。老婆子我敢担保她是清白的,眼下或许只有姑娘能帮她洗刷冤屈了。”
张大娘说着也有些难为情,低下头软声道:“我也知道这样无缘无故地求姑娘帮忙不好,姑娘虽然心善可也不该随随便便做这些,可我想郑家媳妇既是个好人又是个可怜人,除了姑娘外再没人肯替她淌浑水,若是看着她就这么被定罪,我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今日能遇到姑娘实在是缘分,我也只能腆着老脸求一回了。”
陈珈兰听她说完,心里略有些不满,可也觉得那郑家小媳妇被陷害的可能性很大,又想到自己也许要再次当个状师,不由得更为忐忑。思绪七上八下,心里想什么便也露在了脸上,显出两三分踌躇来。
张大娘说完自觉有些理亏,便也不再劝她,陈珈兰为难地咬了咬唇,抬头看了阮孟卿一眼,心想他急着回京,自己怎么说都不该耽误他,正要说些拒绝的话来,却见阮孟卿朝她摇了摇头。
无妨。
他张口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陈珈兰顿时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思考了一会儿对张大娘说道:“我也没法直接答应您,总得再见见郑二媳妇了解些详情,得知整个案件的的始末。如果她真是被陷害冤枉的,那我一定能帮则帮。”
张大娘见她果真松了口,愈发难为情了:“真是麻烦姑娘了,姑娘若是有用得上老婆子的地方,就尽管使唤吧,不然我真感觉亏欠姑娘太多了。”
“没您说的那么严重。”陈珈兰抽回手,神色平淡道,“也要郑二媳妇是真的有冤可申我才能帮她。她现在是在城里的大牢内,什么时候开审?我想明天去见见她。”
“县衙里的黄老爷近几日身体抱恙,说是后日开审。”
“那时间就有些紧了。”陈珈兰皱了皱眉,又看了眼阮孟卿,后者看样子听她们说话听得很入神。
“你怎么想?”她问道。
“可以今晚去,等千山到了咱们就可以直接去城里,反正离得不远,要不了多少功夫。后日一结束我们就启程,前后也花不了太久。”阮孟卿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陈珈兰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
话音落下,忽然有人在外叩响了木门。
笃笃笃三下后,千山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散商,走得累了暂且在村前歇一歇,请问能讨一碗水喝吗?”
“行,你们稍等。”张大娘应着,准备站起身去给他们几人开门倒水,阮孟卿连忙拦住了她。
“没事,那几人我认识,是来找我们的,不用您特意招呼。”
他说着走过去开了门,千山那几人戴着斗笠提着木箱的打扮立刻映入了眼中,他笑了笑,看了看身后略显狭小的屋子,自己走了出去。
“走,我们到那棵大榕树底下说。”
身后陈珈兰站在门槛边欲前又止,想了想到底没跟上去,阮孟卿回头冲她招了招手:“过来,一起听吧。”
她愣了愣,抬脚跟上他们。
张大娘也不好奇他们要说些什么,只在屋里翻出几口大碗,一一满上清水,对陈珈兰招呼道:“等会儿说完了让他们来喝口水,坐一坐。”
陈珈兰侧过身点了下头,走到阮孟卿身边时,千山已经说完了客套话,开门见山地道出了她眼下最想知道的事情。
“大人,背后动手脚的家伙已经抓到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