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庵主叹了口气,“想必施主之前也觉得,莫夫人将紫苏姑娘送来桃花庵,是因为紫苏姑娘得了莫城主的青睐。”
“不错。”
“不是那样……紫苏姑娘其实是莫城主失散在外的亲生女儿,紫苏姑娘急于下山,曾多次恳求贫尼,贫尼也曾派人去告知莫城主,可是城主有要事远行未归,而莫夫人的意思是,希望紫苏姑娘在桃花庵削发出家。”
居然是这样……
萧佑薇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明白了这件事后面的弯弯绕绕。如果紫苏是莫城主的私生女,又明显得到了莫城主的重视,最感觉膈应的当然是身为正妻的莫夫人。
从华林的讲述,莫城主醉酒当晚,紫苏跟他大闹一场,此后避而不见,可以推断出就是在那晚紫苏发现了两人的父女关系,并且无法接受。这一闹并没有磨灭莫城主对她的感情,直到莫城主出远门,莫夫人强势出现,把紫苏送来桃花庵。
之前她还疑惑过,以城主夫人的权势,想让一个青楼红牌无声无息地消失太简单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送去庵里?这样就什么都明白了,身为正妻,莫夫人不会想让一个在青楼待过的私生女进府,有莫城主在,她也不敢害死紫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紫苏“自愿”出家,在庵堂清修思过,既能保全城主府和她这个主母的名声,又压住了紫苏,不让她认祖归宗。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紫苏和茯苓有没有血脉关系,如果有,那么茯苓也是莫城主的女儿,这件事如果暴露出来,茯苓定会成为莫夫人眼中的一根刺。而且紫苏是茯苓的心结,她既然做了开头,就不想轻易放弃救紫苏出去。
“庵主宅心仁厚允她带发修行,想来也受了不少压力。只是不知道庵主接下来的打算。”萧佑薇试探着说。
老庵主苦笑道:“实不相瞒,莫夫人在庵里插了眼线,到近日更是连连催促,让紫苏姑娘尽早落发,贫尼深感无奈。”
萧佑薇眼睛一亮,“那就是说明,莫城主快回来了?”
老庵主没有作答,双手合十深深地弯下身子恳切道:“施主心善,贫尼有一法子,可以解决紫苏姑娘和桃花庵眼前的难处。”
萧佑薇略一沉吟,“如果庵主的办法是让我带茯苓去求见城主,那就恕难从命了。”
老庵主噎住,笑容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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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天过去,这天最后一批客人离开,萧佑薇清点完账目正要关店,杜小蛮突然来了。
先是拿出一条帕子双手递上来,笑盈盈道:“多谢萧娘子赠帕之谊,特来归还。”
还帕是假,还人情是真,萧佑薇捏捏帕子里如同纸卷一样的东西,顺手收起来,笑道:“就你花样多,今天想吃点什么?”
杜小蛮嘻嘻一笑,说:“还是上次的吧,我家夫人很喜欢。”
萧佑薇一愣,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你家夫人?”
杜小蛮仍是笑嘻嘻的,毫无防备的模样,“是啊,夫人还夸你长了颗七窍玲珑心,做的吃食也与众不同,格外花心思。”
“谬赞了,打开门做生意,小本买卖,也只能出奇制胜了,不然我这店里上上下下,不是要喝西北风去?”萧佑薇也是玩笑了一句,吩咐红芍去把她要的东西备好,亲手把食盒递过去。
错身的瞬间,听见杜小蛮压低的嗓音:“我家夫人邀您今晚水仙台一聚。”
她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水仙台,那可是个好地方,不知是谁开设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禹城权贵纷纷以能够在水仙台开宴为荣,说是台,其实是一座水边楼阁,一般人靠近不得,这位芳华酒肆幕后的老板终于现身了,她可不相信为的是这区区几道小食。
刘福全虽然办事得力,在禹城也有头有脸,可是城主府的事对于他来说还是高了一层,紫苏的事他只能帮忙周旋,真要帮紫苏摆脱莫夫人的打压,还是需要一个能在显贵女眷中说上话的人,如果她没算错,这位夫人就有不小的能量,只看对方究竟要的是什么。
杜小蛮走后,萧佑薇取出那方帕子,一层层打开,最后是一个折叠的纸卷,墨是寻常的墨,记载的内容却有些不凡。
没有名字也没有落款,言辞简练,说的是酿酒的几个步骤里提纯酒液的秘诀。字体娟秀,应该是杜小蛮手写,御酒杜家的家传绝学。
她想不透为了一次解围值不值得写出这张方子送出来,可若说是那位神秘的夫人在表现善意,这礼似乎也不是她急缺的东西——至少表面上不是。
关了店门,萧佑薇决定步行过去。
水仙台建在湖畔,每到夜晚,彩灯映着湖水,上下两座楼阁以水镜为界,丝竹声绕梁,恍如人间仙境。
往常有贵人设宴时,车马喧嚣,香飘满路,来来往往如非达官显贵,便是知名大家,唯独今日,水仙台虽然亮着彩灯,却似含羞闺秀,清幽的丝竹乐声伴着水雾缓缓递来,半点不张扬。
她走到近前,水仙台的牌匾已经清晰可见,身边却没有一个路人,难不成,今天水仙台是被对方包场,而且只请了自己?
“萧娘子来了,这边请!”
一声清脆的呼唤,她侧头看过去,是刚分别不久的杜小蛮,换了一身浅红衣裳,站在灯下,比往常多了分娇艳。
萧佑薇含笑走近,一路跟她说着闲话,走过几层螺旋楼梯,到最后几个台阶,杜小蛮停住了,笑盈盈地说:“我家夫人在上面等着呢,我先下去啦,有事儿就吩咐底下这几个姐妹。”
这一路无论她怎么试探,杜小蛮一反傍晚的憨直,对这位夫人一直机灵地避而不谈,也如她猜的那样,今晚的水仙台,的确只有她一个客人,整座楼阁里一路走来只见到杜小蛮和底下这层候着的几个丫鬟。
她侧耳细听,上面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靠近楼梯这边的那个沉重些,内里的那个细而绵长。转过最后一阶,映入眼帘是一张清秀的笑脸。
“萧娘子,又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