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的起因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莽汉。
当时她正在车厢里伺候萧云琪用水,突然车厢一震,银杯中的清水溅了出来撒得萧云琪衣裙上一片水渍,她惊慌地抬头,还没等见到想象里盛怒的表情,身体就被一双手狠狠地推了出去。
电光火时之间,她看清了那削葱嫩指尖的点点嫣红,还有她亲手点上的金丝装饰。
这手的主人是她刚刚还在伺候着的人,丹阳县主,萧云琪……
绿漪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着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接过随手扔了出去。
眼看一张脸就要碰到坚实的青石板路面的时候,绿漪觉得脖颈处的衣领一紧,似是被人提住,免了血溅当场的下场。
她哆嗦着嘴唇转过头,看清是位身穿青缎衣袍的公子,想爬起来却发现,经了刚刚那一吓,全身已经失了力气,手脚都是软的,她艰难地翻转过来跌坐在地上,才看清那高车上蹲着一个凶恶的汉子,一手掀开帘布,另一手紧握着一把雪亮的杀猪刀。
“救,救命啊!杀人了!”
绿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整个人的思绪浮浮沉沉,过了好几息才意识到这声音是从她自己嘴里跑出来的。
莽汉嘿嘿一笑,左手用力一扯,里面惨白着脸的妙龄女子便出现在众人眼中。
此处靠近禹城东南两区主干道的交汇口,旧时是监斩罪犯的地方,这些年安置了一些商铺过来才多了些人气,发生了这种持刀劫道的事,遇害者还是绯闻中心的丹阳县主,周围很快就聚集起了一群百姓,由于普通人的避害心理,加上怕凶徒受到刺激伤了县主,到这时并没有一个人要上前营救。
昔时尊贵的丹阳县主就像待宰的鸡仔一样被堵在车厢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后抵着坚硬的车厢壁,前面挡着一个想要她命的寻仇凶徒。
“你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萧云琪竭力做出冷静的模样,端坐在位子上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和对方说话,希望能够镇住他,好让后面保护她的人及时击杀这凶徒,救她出去。
莽汉用独眼打量她两下,嘿嘿一笑说:“我当然知道,丹阳县主啊。”
“县主啊,了不起吗?县主就可以随便杀了我妹妹,连尸体都不留?我妹妹死了,她才十六岁,还没嫁人生孩子就死了!”莽汉激动地吼道。
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些话很轻易就被附近的百姓听得一清二楚。
“真杀人了,丹阳县主杀人了!”
“别傻了,杀人了又怎么样,那可是县主。”
“城卫军怎么还没来,要是县主在咱们这儿出了事……”
萧云琪心里已经在后悔了,她去城外灾民居住的那片区域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出门就放低了警惕,只点了几个护卫在车后面跟着,连母亲派给她的人也指出去查那个莺莺了,哪想得到恰巧今天就遇到了莺莺的兄长寻仇?
她隔着纱窗看见畏首畏尾的护卫,更加后悔怎么点了这几个怂包。
莽汉离她很近,只有三步的距离,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她鼻子,熏得她几乎就要吐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如果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对方听了她这话,咧嘴一笑,泛白的眼球颤了颤,说:“我本来就没想活着离开。”
“你做的事别想赖,老子今天就带你去阴曹地府,见了我妹妹就什么都清楚了!”
雪亮的刀在阳光下折出刺目的光。
绿漪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
他当真要杀人?
绿漪自然是清楚这件事原委的,心里也为那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惋惜过,她更清楚萧云琪那天对自己说的话,因为在京都时也曾有人惹恼过县主,最后往往死于非命,类似的事多了自然会有流言缠身,每到这时候就需要有个替死鬼出去担下罪名。
这一次,是轮到她了。
这几天城里流言遍布,绿漪日日夜夜活在忐忑里,没睡过一个好觉,闭上眼睛就梦见自己穿着囚服被推出去游街示众,腐烂的菜叶和腥臭的鸡蛋纷纷往她身上招待,睁开眼看见百姓激愤的面孔,耳边是连绵不断的指责。
如果今天没有这莽汉出现,会不会她已经成了那个倒霉的替死鬼呢?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是人,她有父母亲族,家里几代都在周家做事,如夫人出嫁时指了绿漪一家子跟去,如今爹娘跟在如夫人身边暂时不会有危险,可家里还有年迈的阿公和弟弟……
“休得放肆!”
绿漪正心痛自怜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她认得出来这是夫人指给县主的暗卫阿七,也是奉命去杀那姑娘的人。
一道金光飞快地打在刀面上,将刀尖打得一偏,直崩进坚硬的外车壁里,入木三分。
莽汉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第二道金光穿过了他的手掌,血花四溅。
那东西穿透他右手后去势不减,笔直地击中转弯处的石头围墙,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柄柳叶飞刀。
此时阿七人还在五十米开外。
人群里一片惊呼声。
陶九知摇着青骨扇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嘴里还啧啧赞叹着。
旁边的蒙面少女双手笼在袖里,并不受那两道飞刀的影响,只一心关注车厢里的动静。
陶九知自己看戏不满足,偏去撩她道:“我说你啊,瞧瞧,人家也不比你大几岁,这功夫可是你的几倍还高,你就不琢磨着改改?”
少女冷冷地瞥他一眼,说:“我没有学武的天分,多花几倍心思也做不成什么武林高手,还不如多赚些银子,以后请几个高手保护我,免得落到她这下场。”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车厢里的萧云琪。
陶九知笑嘻嘻地贴了过来,一手指着自己的脸说:“那你看我怎么样?”
萧佑薇还真的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这人号称“魅影如风”,轻功她见识过确实不凡,点穴封脉这一手也有几分门道,至于打斗起来手上的功夫嘛,还真是不好说。
其实她尤其不喜的是他那种专注的眼神,当她以为他是认真说话,不久就会发现对方其实是在玩笑,偏偏他带着玩笑态度的时候,她又忍不住觉得他可能在说真话。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弄得人摸不清底,这种脱离掌握的感觉是她不喜欢的。
“走开,你丑到我了。”
萧佑薇一本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