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苍把目光从陶九知身上收回,简单说了二鬼的身世来历。
萧佑薇皱眉说:“那他们也挺可怜的。”
陶九知曾经率密使追杀过二鬼,听见心上人对他们表示同情,摸摸鼻子不敢吭气,林苍却不肯放过他,沉声道:“陶督公不在京都待着,来这里是有何贵干?”
萧佑薇一僵,心想,这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每每出现从不说清来意,真叫人好奇,于是也转头望他。
后者被两个人盯着,表情略尴尬地说:“听说禹城有个花灯会挺有意思,所以过来看看,看看。”
“哦?”林苍似笑非笑地说:“可我记得花灯会是个民间节日,可不止禹城才开啊。”
陶九知对苍龙将军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
他从颍州出来时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花了一年的时间入了静安王爷的眼,可惜老王爷命不好,刚打到京都就两腿一蹬走了,新帝大肆排除异己,他原本想着需要另投他人,没想到新帝找到他,直言给他足够的资金和人手,要求他打造出大越最好的情报机构。
暗司之主的位子从那时起一坐就是十五年。
当年林苍在军中耀眼非凡,而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想必是入不得对方的眼的,林苍第一眼就能认出他,说明这些年根本没放弃过探听外界的消息。
这样抛了功名利禄细心谋划,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把女儿安全养大?当年的事他也略知一二,以萧王爷和林苍的地位和能力,只要联起手来,皇位也能换个人坐,只是林苍销声匿迹,萧王爷痛失爱妻,被新帝各个击破,失了反应良机。
陶九知想到这里,心里一软,对林苍的态度也尊敬了许多,客客气气道:“不瞒将军,陶某孤身多年,如今爱慕上一位姑娘,担忧花灯会上她遭了旁人觊觎,所以千里过来,是想与她共赏花灯。”
这话说得忒直白,萧佑薇听着就忍不住热了脸颊。
林苍也是一愣,许久,喉咙里发出一阵笑声,开始是低笑,后来愈发洪亮,弄得萧佑薇更不好意思了,嗔怪道:“爹爹!”
林苍也是个人精,自家养了十几年的闺女是个什么性子他清楚得很,门罗山上多少精英儿郎,她有哪个放在眼里过了?唯独跟这个陶九知在一块的时候,这种放松的感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暗司之主的大名他也不是没听过,之前没接触过这人,只从行事作风上觉得定是个心狠手辣又诡谲多变的人物,没想到一遇到自家女儿,就成了个情窦初开的毛小子。
这样看,倒也登对。
于是笑着说:“贤侄家在何方,打算何时提亲啊?”
陶九知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迎着林苍期待的眼神,他犹豫许久才说:“我出自颍州。”
一句话,林苍脸色大变,指着他说:“颍州?”
“是。”陶九知认命地点点头。
夜风扰动了河里的莲花灯。
其中一朵侧翻出去,烛火引燃了旁边一朵的花瓣,火光在水面上张扬地蔓延开来,焦糊的味道混着渐淡的甜腻毒香,萧佑薇正琢磨着颍州是有什么魔力,竟然让这两个男人有这么大变化,冷不防一股烟窜进鼻子,忍不住呛咳起来。
她随身常备六师兄配的药丸,这毒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杀伤力,只是对这味道实在是不喜欢。
林苍叹了口气,“先离开这儿再说吧。”
软糯的汤圆乖巧地窝在白瓷汤勺里。
沥去甜酒汤后,轻轻咬开,一股芝麻的甜香就跑了出来。
萧佑薇坐在摊子靠里侧的条凳上,安静地吃着汤圆,旁观左右两个男人沉默的对峙。
“你从颍州来,那陶含光是你什么人?”林苍双手交错放在桌上,呼吸有点重。
陶九知不假思索地说:“从血脉上他是我爹,不过从我离家开始,他已经不是了。”
“那,陶婉莹……?”
萧佑薇拿汤勺的手顿了一下,她还真是很少见到爹爹这么紧张的样子。
陶九知瞥了他一眼,神情看不出悲喜,用平淡的语气说:“是我三姐。”
三姐?
萧佑薇秀美微蹙,像是触动了记忆的某个开关,脑中开始回放出一个女声说过的话。
“……那我便以酒为姓,不过,不要叫我酒娘子,我在家时排行第三,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三娘吧!”
酒三娘,陶婉莹,陶家三娘?
这……
她忽然又想起陶九知曾经和她说过,跟随她上路是因为出门前得了一卦,只要跟着她就能找到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
天哪,她拍拍额头,几条线串在一起,本来是该清晰明了的,怎么越来越乱了?
一片沉默里,林苍忽然开口吩咐道:“薇儿,方才路过的那条大路上有个酒肆,你去帮爹爹买些酒来。”
萧佑薇明白这是要支开她的意思,忍不住看看右边的陶九知,没想到这人正好也在专注地望她,见她看向他,脸上忽然多了笑意,温声说:“你自己去不安全,让暗九跟着你。”
顺着他目光看去,摊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纤细的身子紧实地包裹在厚重的黑衣里,只露出一双猫儿似的圆眼睛,是好看的湛蓝色,恭敬地给她行了个对主人的礼。
暗九是个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个头比她矮了一截,腰上别着两柄短刀,走路时也像猫儿一样没有声息,看起来柔弱娇小,可是当这样的人隐藏在黑暗里发出骤然一击,那时才是噩梦降临。
走了一阵,刚好在能够远远望着摊子上动静的街角,萧佑薇停下脚步,暗九在同一时间停下,用那双蓝眼睛疑惑地望她。
“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萧佑薇问。
暗九答:“督公吩咐花灯会上不准靠近,毒雾散时属下就到了。”
那就是在爹爹赶到的时候了。
萧佑薇又问:“那你应该也听见他们说话了,颍州是什么地方,陶家在那里很出名吗?怎么一提颍州就知道他家人叫什么了?”
“颍州只有一个陶家。”
一个男声在暗九回答之前插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