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带出这消息的是颍州陶家派出的幕僚。
萧佑薇也是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大越南部的了解还是不够,比如说,颍州的名字她听过好几回,可是因为大越对颍州的忌讳,地图和书籍上往往是不标记这块地方的,直到战乱的消息传来,萧佑薇才意识到,原来颍州和禹城之间,在地图上居然是笔直的一条横线。
如果把山川和丘陵换作平原的话,跨上追风快马,禹城到颍州大约需要七八日。
陶九知端坐在书房里,身边是堆积如山的密报和战报,眼下的淡青痕迹愈发明显,眉宇间透露着疲倦的味道,萧佑薇难得体贴地端了鸡汤过去,人还没靠近,鲜甜的香味已经飘到他鼻子里了。
他把笔放下,秀雅的脸上出现一抹纯粹的笑意,两手往身侧一摆,整个人显出一股孩童撒娇要大人抱的架势,耍赖道:“丫头,手疼,胳膊也酸……”
萧佑薇白了他一眼,心里却诚实地软了些许,本来要出口的嘲讽在看到他眼下的青色后柔软了下来,“那我给你揉揉。”
“我不要揉……”这人又开始了,两只爪子扒拉着她一只袖子不依不饶。
“喂喂喂,汤要撒了!”
他这才停下,抬起一对星星眼,稚气十足,又似宣布主权一般下令道:“你喂我吃。”
“你想得……”一个“美”字还没说完,萧佑薇一琢磨,这人最近表现还挺好,连蛮族战报也不瞒着她,这点小事好像……“那,就一口。”
“不行,两口。”
“那就两口。”
陶九知顿时像吃了大亏,赶紧说:“不不,不够。”
“哦,那三口,再多话不喂了。张嘴。”她执起细腻的白瓷勺,撇开最上面的零星油花,舀上大半勺,轻轻吹了吹汤上的热气,稳稳当当地递去他唇边。
看着还有点干裂,连水都不知道多喝,这人知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啊。
萧佑薇也不吭声,递过去见他喝了,就再重复之前的动作,陶九知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只是敏锐地觉得她心情不好,也不耍宝了,态度十分乖顺。
不知不觉汤已经下了半碗,萧佑薇才开口:“如今情势怎么样?”
尴尬的气氛终于打破,聊的还是他擅长的话题,陶九知顿时来了精神,主动从她手里接过汤碗自己随手搅拌着,脑子里飞快地组合起有用的信息,再用浅显易懂的话讲给她听。
“……所以这次是佯攻,颍州重武轻文,蛮族此次是青将领兵,这人是蛮族人里难得的智囊,这次攻打颍州属城只是为了吸引各方注意,我猜他们下一步要打的,是这儿。”陶九知的手指划向军事地图上的某个小块,萧佑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薛城?”
“嗯。”陶九知肯定地说:“蛮族需要大量的粮食,颍州难攻,外围城镇通常不储备过多粮草,这个消息一般人不清楚,可是蛮族以前也不是没打过这一片,这事他们定然是明白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呵呵,再傻的人也不干。”
“你看看这条线,青将在此处邀战,颍州府兵从这条线路迎战,刚好空出一块。巧的是这里曾是幽江古战场,地势高而平,易守难攻,背靠山林不愁供给,他们应该是想分兵到这儿,再从此处过颍州边境进到大越地界,薛城是第一站。”
“好个蛮族,原来进攻颍州是假,想和大越开战才是真。”
陶九知摇头笑道:“开战?从青州开始可已经打过不少年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练兵,薛城器备陈旧,兵再强也发挥不了太大的杀伤力,刚好用来磨炼他们的少年兵。你可瞧着吧,再过不久,薛城就要开始要钱要粮了。”
萧佑薇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不知道接什么,干笑道:“我先前还以为你要去颍州一趟,这样看的话,好不用了哦。”
陶九知含着一口鲜美的鸡汤,眸光涟涟地望她,薄唇沾了汤水,呈现出好看的水色,他含笑说:“我若是要去颍州,必定要带上你一块的,这个你就不用多想了。”
“……哦。”
带她去做什么?
见未来公公?
萧佑薇下意识在心里一阵猛摇头,她才不要就这么被人定下了呢,她还这么年轻,大好的自由日子在后面呢,谁要那么早定下婚事,等着生儿育女操心家事啊。
她这时并没有意识到。
她所抵触的其实是婚期,而不是同她举办婚事的这个人。
葫芦巷里多了个大胃王。
不过大胃王萧阑意并不喜欢待在家里,哪怕家里有个天仙般的小姐姐愿意陪他玩耍也不行,桃花源里的美食才是他毕生所爱。
小家伙果断的选择让他无形中得了六师兄的好感,愿因无它,不过是因为茯苓这几天表达过对华林的担忧,六师兄这才意识到,这些年纪跟她相仿的讨厌鬼才是真正该防着的。
原先的丰乐楼家大业大,入夜了也要有人在楼里打理次日需要用的食材,清扫楼层,摆放桌椅,所以是特意安排了房间给杂役们居住的,比起原来的一百来号人,现在削减了一半。
对于好姐妹难得发善心,萧佑薇是大力支持的,专门给小家伙腾了个干净又宽敞的房间,吃喝管够,新制了一批衣裳,绝不让他饿着凉着。
按柳诗的话说,好歹也是个龙子凤孙,总不能任他委屈地过活。
萧佑薇觉得柳诗对那位侧妃怕也是曾经嫉妒过的,毕竟是所爱之人的第一个女人,还为他生了第一个孩子。
阑意这孩子男生女相,有和初儿极似的双眼皮,可能是继承自太子萧泽的,其他地方则多显女性特征,所以那天作女孩打扮才骗倒了那么些人。
可对这孩子,柳诗也确实是真心怜惜的,小小的孩子就没了母亲庇护,在兰氏女的打压下,也不知怎么活到今天的,在柳诗看来,孩子这瘦小贪食的模样,恰恰证明了兰氏女对他有多么刻薄。
兰氏女默不作声背了个黑锅,根本没处叫冤,连柳诗时隔两三年再看到阑意都能这么想,可想而知京都的人是如何评说。
萧佑薇想着阑意胃里那个奇异石头,默默地为兰氏女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