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佑薇抬起下巴直视着瓦蓝的天,好像在天边望见了一个人的脸。此刻心头忽然生起莫名的期望。
他会在哪儿?会不会在下一秒突然出现?
血已经不再流淌,连莘几次要为她疗伤,都被她压制住了。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好像自从他走后,她就开始进入这场莫名的噩梦。
梦里那位一直以最大的善意待她的老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离开了。
他会怎么想她呢?
会不会和这些人一样,觉得她是个杀人凶手?
真好笑啊,可她笑不出来。
“我不是凶手。”她垂眼,目光从一朵朵白花上扫过,喃喃地说。
是说给谁听呢?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一个体格粗壮的妇女肃着面容走出人群,用他们的语言说了长长的一段,萧佑薇恍惚地站着,觉得妇女念的应该是悼文一类的话,不过看她不时指向自己的动作,也可能是份判罪书。
地母寨人静静听着,很多人泪流满面,无数双泪光闪烁的眼睛深处有仇恨在酝酿。他们憎恶她,因为她是他们共同认为杀死莫桑阿嬷的凶手。
妇女泛紫的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这段演讲终结于妇女吐出的一个单字,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名年轻的赤足女孩双手捧着火把走出,把它交到演讲的妇女手里。
黄色的火焰离木柴越来越近。
“小姐别怕,我们这就来救你!”
萧佑薇和大多数人一起看过去,是一群黑衣人,个个都拿着锐利的兵器,除了为首的那个,其他人全都用黑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双寒光闪闪的眼睛。
她很轻易认出了最前面的那个人,是暗五。
平凡无奇的脸上燃着激愤的光,长刀在他手中翻了个漂亮的刀花,下一秒,理所应当地砍进一个孩童的脖颈。
小小的头颅被高高抛起,正落在先前演讲的妇女脚边。
妇女直勾勾盯着孩童茫然的眼睛,几息后骤然发出一声尖叫。
血伴着叫声喷涌出来,有几滴洒在暗五的半边侧脸上,他毫无怜悯地伸舌,舔去一滴腥甜的鲜血,对着萧佑薇做了个怪异的鬼脸。
萧佑薇终于明白是谁暗算了她,早前些微的怀疑成了此刻打脸的巴掌。怪她,是该怪她的。
陶九知原本并没有带这些暗卫进来,是临走时担心她的安全才命暗卫们靠近地母寨,没想到却让暗五寻到了入寨的方法。
严格意义上,莫桑阿嬷的死确实有她的责任。
她不需要保护,更不接受叛徒。
暗五,还有更多的……叛徒!
琥珀色瞳仁里凝练出杀意,萧佑薇低喝一声挣断束缚她的绳索,在这场一边倒的屠杀面前,她会用尽全力从这群叛变的暗卫刀下救出更多人——这样或许还能让她好受些。
长袖飞舞,生息化为根根飞针在她的操纵下精准地打进暗卫们的关节里,黑衣人身形一顿扑倒在地上,摔起一片沙尘。
地母寨的人集体一愣。
没想过事情会这样发展,在他们看来,害死莫桑大人的是这个大越女人,而现在这些一露面就杀人的黑衣人一看就是来营救她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反而要对着救兵出手,但是这并不耽误一部分反应快的地母寨人趁机反攻!
事实上地母寨的人是不习惯在寨子里佩戴兵器的,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真让他们去打斗和反抗,手边能用的兵器恐怕也只有他们打算用来烧死萧佑薇的木柴。
生息不能用来伤命,在这种时候显然要救人必须先杀人!
萧佑薇伸手到腰间想取天水剑,没曾想却摸了个空,她一愣,转眼就在刚刚那个演讲的妇女腰上看见了它!
她从刑台跃下正落在妇女身旁,右手直伸向对方腰间去抢天水剑,正巧这时一张沾血的脸凑到她眼前,嬉笑着说:“小姐这是怎的,是兵器让人搜走了?”
萧佑薇咬牙切齿地瞪着暗五,这人张狂地仰天大笑,再也没了在陶九知面前时平淡恭谨的模样。好一个暗五,好一个暗五!
她心神受了影响,对黑衣人的压制就松懈了下来,黑衣人爬起来,也不管这边的动静,径自攻击周围的地母寨人。
血花四处喷溅,哀嚎和死亡在几十年后再度占领这片祥和的乐土。
萧佑薇心里着急,忙在连莘的助力下继续封锁在场黑衣人的行动,忽然腹间一凉,她惊愕地垂下眼,看见一截染血的剑尖!
寒意在血肉中蔓延,迟钝的疼痛感,她转过半边脸,余光扫见妇女嘴边的阴笑,和暗五脸上的得色恰好登对。
“你们,你们?”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萧佑薇一掌拍飞那妇女,剑被这去势一带,硬是在萧佑薇体内又切出一道新伤,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用生息覆盖住掌面,伸手从身后抓住剑刃,一寸一寸从腹间倒拔出来。
血很快淋湿了衣料。
黑衣人越战越勇,一个接一个手无寸铁的地母寨人无助地倒下。
连莘不断地控制同类牵制他们,可是到底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仗着生息无形无色,开始时还能趁着他们没防备屡屡得手,到后来黑衣人逐渐掌握了战斗节奏,连莘操控的生息对他们就几乎不奏效了。
天水剑在手,萧佑薇顾不得考虑太多,飞快地迎上暗五斩落下来的长刀。
锵!
刀剑相撞,暗五一击不成,狞笑着再度出刀。
一次又一次碰撞,萧佑薇耳边惨叫声不绝,越到后面,声音越是稀疏,她心里明白,活着的人越来越少了……
体力在飞快地流失,这是连生息也无法一下子补满的,可是她不能停下。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在愈合和崩裂两种状态之间循环不休。
她摔倒在地,感觉眼前在旋转,这是失血过多了。
暗五身上的伤也不少,可是这人身法更灵活,经常用以命搏命的打法跟她换伤,都是些影响不大的伤势。
再这样下去,要输了……
感受到主人面临的危机,消耗过度却没建什么功的连莘焦急地想过来支援,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声清透的啼声。
黑衣人面面相觑,默契地把剑捅进最后几个活口的心脏,场面仿佛是静止在此刻。
萧佑薇抖直了天水剑用以支撑,勉强在晕眩中站起,眼前是失焦的一片黑暗。
青色衣角擦着飞沙扬起,凄厉的血色在衣衫上张牙舞爪,有她的,也有别人的。
长刀落地。
在暗五忽然颤抖而拘谨的语调里,她好像已经隐隐猜到了结局。
“主子……是小姐她,她要我们动手的……”
她无神的眼睛转向暗五出声的方向,缓缓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