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称呼,萧佑薇原本因为他这种轻浮举动升起的怒意略微散了一点,有些无奈地摆脱他的控制,解释说:“九殿下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别走,别走啊,娘……你不要风儿了吗?”萧怀风泣血般痛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过来抓她,过程中不慎压到了自己碍事的衣摆,滚着滚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萧佑薇安静地回望这个异常狼狈的年轻男人,叹了口气:“你这不是病,是胎毒。如果治不好,恐怕……”
她觉得他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醉得那样厉害。
借酒消愁,盼能一醉,抱着这样期许的人大多数是醉不了的。
萧怀风伏在地上咳了很长一阵,几乎让她觉得地上一定会多出一些顺着他喉咙跑出来的内脏碎片。
他惨然抬头笑道:“我知道。”果然是清醒着的。
“这毒,是下在我母妃饭里的。她得宠是因为她跟那个人很像,可是旁人不知道,他们就当真觉得是那个老东西爱惨了她。你说说,这些情情爱爱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他困惑地爬了两步,红着眼睛问:“国师,你有真心喜欢的人吗?喜欢到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发狂……咳咳。”
萧佑薇想了想说:“有,不知道。”分别回了两个问题。
她是喜欢那个人的,但是萧怀风所说的“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发狂”,她实在拿捏不住。如果那人当真有生命危险,她会怎么样?
不,萧佑薇只这么想着就觉得心惊肉跳,忙把那些坏念头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他就应该好好活着才对,想这些干什么?
“我真的还有事……”她再次告辞,却被他喃喃不清的话吸引了。
“母妃,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放那把火呢……”他早已经咳得嘶哑,落寞地仰面躺下,盯着天上的星星,表情难过得像是个走失了的孩子。
“嘿,你知道白鸟是什么意思吗……”他傻笑的时候醉态再显,“白鸟,百鸟……百鸟朝凤,我只想,还她一个凤位,告慰她在天之灵……你说,难吗?”
萧佑薇恍然,沉默了几秒,淡淡地说:“事在人为。”
“你真的不像个正常的女人……你冷静得让人害怕。”当那股酒气已经远了的时候,她从黑暗里听见这么一句感慨,心娘把玩着长发走出来,神情似欣赏又似恼恨。
萧佑薇没有搭理她,只问了一句:“你知道苏哈娜被关在哪吗?”
心娘微怔,肯定地说:“在天牢。”
“谢了。”萧佑薇在地图上看了两眼,正要迈步时忽然被她拉住了袖子,“怎么?”
“我带你去吧,真正的天牢不会画在地图上的。”心娘举步朝一个和地图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绕过了五六拨巡逻侍卫,一面面相同的红墙已经看晕了她的眼,最后两人在一处荒废的宫殿外停下,这里静得很,而且一点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心娘带她绕到一个看似没有前路的三面墙中,在墙上的几个位置分别拍打几下,从某处拽出一块青砖,然后顺利地在墙上拉出一道完整的青砖门。心娘弯身进去,对萧佑薇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她跟上。
滴答,滴答,这是一截狭窄阴凉的通道,心娘引着她转了好几次向,她们俩就好像管道里的两只小老鼠一样乱钻,最终停下的时候,萧佑薇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是在她们的头顶。
心娘传音道:“上面就是天牢了,苏哈娜被关在哪里我还没查清楚,我可以帮你引开外面的守卫,这些你拿去,多少也能拖延些时间。”她从怀里摸出几个球体塞进萧佑薇手里,并告知了用法,从始至终心娘都没有问过她找苏哈娜做什么。
“多谢了。”萧佑薇同样传音给她,想了想,放出一缕生息裹在她体表,如果她不小心受了什么伤,这道生息可以帮她更快恢复。
两人分别后不久,心娘离去的那个方向传来嘈杂的叫喊,伴着娇脆的挑衅声。
隆隆的脚步声纷纷向那边集合,萧佑薇感受着地表的震颤,生息轰然释放出去,头顶发生的事情动态清楚地展现在脑中。
心娘无法找到苏哈娜的具体位置,她可以。为了加快效率,她把连莘也派出去,帮着找那个蜜色皮肤的异族女子。
找到苏哈娜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女人正倚着墙壁安静地坐着,这个牢房里没有别人,她在独自饮酒。
蛮族贵女对酒的热爱是大越人无法理解的,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以及对她的优待,皇帝早前把她下狱的时候特别批准了这里的酒水供应。
苏哈娜对这件事很是领情,有了酒的陪伴,她现在已经不再每天折腾寻死了。
她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轻瞥来人一眼,继续喝酒。
下一秒,透明的酒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起来取出酒杯,然后毫不留情地泼洒在青砖地面上,液体边缘浮起细小的白色泡沫。
苏哈娜看着那一小片酒液,心爱的美酒被当面丢弃,她罕见地没有生气,没有叫人的意思,对于来人施展的神技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泛着野性美的面容首次出现了疑惑和无奈的情绪,用字正腔圆的大越官话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萧佑薇不会和她解释自己的生息有探测功能,她严肃地问:“你就这么想死?”
这间牢房的看守被她打晕了,在此之前,两个经验丰富的看守轮流盯着苏哈娜。这里已经是天牢的深处,一般不会被人闯入到这里,他们的工作就是时刻监视苏哈娜,在祭礼开始前绝对不能让她死。
看守不会管她午饭吃了什么,喝的是什么酒,顶多是希望趁机从她不喜欢的酒里悄悄拿一些出来自己享用。他们眼馋地看苏哈娜饮酒,却从来没有注意过苏哈娜每次喝酒之前都有一个动作:她会看似不经意地把右手食指根部佩戴的那枚戒指在酒里浸泡一小会。
戒指是风格粗犷的宽边银饰,中间镶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黄色石头。这种矿石与酒液接触之后会释放出一种慢性毒素,再随着血液扩散到全身。
当然,说它慢是相对于即时毙命的那些毒药来说的。事实上现在苏哈娜体内有大部分区域已经沾染了这种毒素,她不吃饭也不活动,多半是因为这种毒素带给她巨大的痛苦,除了投毒和举杯以外,她恐怕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如果没有生息帮忙,萧佑薇发现不了这一点。
“苏哈娜,想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