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被皇帝亲自捧来的药毒杀的。
苏贵妃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平静得几乎不像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大概是过去了太多年，那些疼痛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她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他……”
他？是指谁呢？
苏贵妃回眸时又有血泪洒下，她将那枚红色结晶拈在指间粉碎，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萧佑薇如实答了，她点点头：“这名字好。你母亲很喜欢蔷薇花，听说，当年萧王府里专为她开了一片蔷薇花园。”
萧佑薇的呼吸急促了一下。
苏贵妃继续说：“我和你母亲未出阁时也是好朋友，在旁人眼中，我们都是好运的女人，嫁的都是待我们极好的郎君。其实啊，他们都弄错了。”
她勾起一抹苦笑怅然道：“当年发生的事太多了，许多东西我也不太清楚。苏家和周家本应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爹娘看不透，哥哥们也看不透。周家毁了，苏家在虎狼围攻下独木难支，看似荣耀至极，其实……”
萧佑薇并不想听这些，她想知道的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苏贵妃惨然一笑。
“……后来苏家也倒了，大约，是被我连累的。早在怀霖儿之前我就知道了，你母亲是陛下心里无人可比的月光，其他女人统统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我也一样，大家都没区别。我就是不敢相信，他最后会为了她变得那么疯狂。”
“他，都做了什么？”萧佑薇小心翼翼地问。
苏贵妃指着那毁掉的娃娃自嘲说：“这不就是证据么？他杀了我的骨肉，用霖儿的血和着我的骨头做成这个娃娃，为的是抽取精气。”
她淡淡道：“你不用问我他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待我走后，拜托你把这娃娃葬在苏家宅院底下，这孩子和我没有母子的缘分，只希望能在地下还他一个团圆。”
萧佑薇点点头认真地允诺了。
到天亮的时候，金鸡晨鸣，南薰殿的大门毫无预兆地打开。萧佑薇豁地站起身，“你……”
苏贵妃面色平静地从她身边走过，说：“不知不觉已经聊了半宿，我该走了，谢谢你带我出来。”
“……不客气，贵妃也告诉了我很多，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苏贵妃叹息道：“麻烦你转告怀风，我曾造下杀孽，连累江山动荡，不配坐这凤位，让他千万不要苦了自己，将来若能遇到倾心的女子，便弃了皇位随她去吧。”
萧佑薇无奈地想，这怕是不好劝了。她看着苏贵妃一步一步向外走去，赤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为这轻烟般的曼妙身影披上一层金缎红底的奢华凤袍。
青烟烧灼的味道里，苏贵妃张开双臂，清丽的面庞扬向天空，愈发**的光线逐渐消融着她的身躯。
最后，她回眸一笑。
这一望，再无眷恋不舍。
萧佑薇长长吐出一口气，擦拭了一下微湿的眼角。
世间再无苏贵妃这个敢爱敢恨的女人了。
——她彻底自由了。
……
九皇子殿下又病了一场。
宫里开始传言，殿下怕是身子已经到了极限，快不行了。
皇帝听到消息后很愤怒，严厉惩办了一群嚼舌根的人，宫廷之中风声鹤唳，人人缩着脖子过日子，不敢多说半个字。
萧佑薇知道，九皇子的病是心病。
倘若他只知道苏贵妃多年前已经死了，今天或许不会这样伤心。但他在多年以后才知道母亲死后受了这么久的折磨，而且母子俩刚一见面，他还没想到法子救她，她已经给自己选了一条不可转圜的死路。
他唤不回，救不得，也没法见最后一面。
这才是他这病的根源，说到底是一股难消的郁气，只有他自己想通了这病才有得治，自己转不出来，谁说也没用。她也上门去探望过，可他避而不见。
阑意问清苏贵妃的说辞之后，埋头苦算许久，恍然大悟，跑来同她说了那双阴绝地和邪娃娃的原理。
苏贵妃纵火前怀着那个被她取名“霖儿”的孩子，没生下来就被药打落，成了一滩夹杂肉块的血水，皇帝取孩子的血肉制作娃娃的内胎，后来又在苏贵妃死后取其骨灰，揉制成娃娃的骨肉。
邪娃娃融合了苏贵妃的爱与执念，被皇帝轻巧地掌控在手里。
同时，他将苏贵妃的魂魄锁在双阴绝地里，用妙龄女子的灵魂和血肉去供养她，最后借助这个娃娃，把苏贵妃吸纳去的精气刮下部分据为己有。
这就是整个操作过程。
萧佑薇还在邪娃娃破损的身体里发现了一些能量，跟那天的黑衣僧侣同根同源，应该是出自黑衣僧侣或者他同门长辈之手。
身为大越的皇帝，却跟那些邪魔外道同流合污，在皇城里做出这种有损天理的恶事，怪不得苏贵妃会说他疯了。
想来也是为他“服务”了这么些年，终于被磨灭了希望，所以，才会但求一死吧。
苏贵妃生前放的那把火并没有伤及母亲的性命，但……似乎是毁了她的容貌体表，人被暗卫救走，出了清泉宫范围，苏贵妃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儿。
被带出来之后苏贵妃曾说过一句，说是能感觉到，那股属于母亲的气息还在皇城的某个角落，是生者的气息。
萧佑薇往皇宫里跑得更勤快了，从下等宫娥到先皇太妃，她每个宫殿都去查探过，可是始终没有收获。
明明就在眼前一步的距离，却怎么也够不着，这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就在一切再度陷入僵局的时候，姜城终于来人了。
京都某些人齐齐松了口气。
使者挑了个好日子进京，皇帝多日来一直笼着阴霾的脸上难得露了点好颜色。
这个使者带来的是姜城送上的一点小礼物，在明眼人看来，这实在是谦虚的话，托盘里样样都是稀世奇珍，如果这都只是小小心意，姜城的底蕴，实在可怕。
皇帝扫了一圈这些贵重的珍宝，心头发紧，他知道，姜城这次是要有大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