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权贵人家,乳母是常备人员,宫里当然也不会缺。不多时,来了一个体态丰腴的年轻女人,她给太师椅上的主子行了大礼,低垂着眉眼走进去,先把刚生下来的孩子倒过来,用特殊手法拍打了一阵。
婴孩哇地大哭起来。
女人松了口气,熟练地处理好脐带和婴孩身上的脏污,最后把他包进暖和干净的襁褓里。对于旁边两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她打从进门起就没瞟过一眼,显然是个很懂规矩的。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她抱着襁褓退下时,襁褓里的婴儿忽然睁开眼看了一圈,它的眼里,竟然只有一色的眼白!
——哗啦!
满地青花。
酒三娘愕了一下,拍着酥胸嗔怪道:“好端端的,你砸它做什么?吓我一跳!”原来,刚刚萧佑薇起身去添茶,大约是看差了眼,手腕一摆,竟然硬生生将那茶壶撞了出去,碎了一地。
“我……”萧佑薇紧锁眉头,强按下心头乍然出现的不安,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出现。
酒三娘玩笑一句之后见她这样反应,神情也渐渐凝重:“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佑薇摇摇头,怅然若失,“似乎,找不到了……”
————
这时节,两个兰家女子的死在深宫里根本翻不起什么波澜,消息封锁,可瞒不过耳目遍地的陶九知。当天,尸体还没处理干净,他人已经出现在宫里。
彼时凤公子在苏贵妃旧居静坐,忽然听见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惶惶地唤了声九哥。
陶九知微笑着说:“我不为她们讨公道,是另有一件事要叮嘱你。”
“嗯?”
“飞鸾的心思,你看明白了吗?”
他问得犀利,让凤公子瞬间苍白了脸,别开眼神,逃避地沉默不语。
“她性格太极端,如果得不到就会选择毁掉,无论对物,还是对人,”陶九知停顿了一下,正色警告道:“注意跟她保持距离,还有,不要爱上她。”
凤公子肃然惊起,嗫嚅道:“我,我不可能……”
“不可能最好。”陶九知唏嘘长叹,“你还年轻,别走你父亲的路……”
“我父亲?”凤公子澄澈的眸子带着懵懂,追问道:“九哥,我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父亲还活着,会怎么对他呢?近来他独坐在这里的时候时常会想到这个问题。
想着父亲闯进这座宫殿时的神态和动作、他同母亲有没有说过什么话,甚至想到他们两人在某张床上缠绵的样子,这让凤公子面红耳赤,深觉自己大逆不道,可又无限想要窥探当初发生过的种种事情,包括母亲如何保护尚在腹中的他。
“他……”陶九知正在组织语言,忽有一阵香风扑来。
媚骨柔软的红衣美人朝他的背脊紧贴上来,差着几厘时被他毫不留情地震开,飞鸾心惊他武艺大有长进,态度确实放正了些,娇哼一声附上凤公子的半边肩膀,**般地点着凤公子水嫩的皮肤说:“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事,怎么不来问我?”
陶九知迅速回身,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飞鸾却挑衅地盯着他,嘴上不管不顾地说:“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无人能及他一根头发!他不爱你娘亲,他爱的人是……”
“够了!”陶九知一掌拍下,隔空封了她的穴道,这才停止了她的聒噪。
他对自己的失控有一瞬间的怔忪,抱歉地对凤公子勉强笑笑:“别听她说这些没意义的东西,斯人已逝,为他们保留些尊严吧。你父亲的确是难有人及的灵秀人物,以后关于他的事情不要再问了。”
他照顾这孩子很多年,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孩子长大了,路是自己选的,他不会插手。
至于飞鸾,她的命他现在翻手间就可以取走,可他不会那样做。因为,在接触到这个层面之后,他愈发深信,以先生的痴情,怕是正在奈何下等着飞鸾同归。其次,这女子心性歹毒,可怜又可恨,他只是不愿在怀风面前提起,不代表他不会跟她叙旧啊。
陶九知脸上浮现出一个危险的微笑,飞鸾看在眼里,忽然呼吸一滞。
凤公子听话地点头,他把被禁锢了行动的飞鸾扶坐下来,忽然想起什么,笑问道:“九哥和嫂子说过我的身世吗?”
陶九知奇怪地看他一眼:“并无。”他家丫头不爱找他问事情,而她最想知道的事情比如萧娘娘和周家人的下落,他已经在和她一起努力,自然会主动告知进展。
凤公子笑容真挚地夸赞道:“那,嫂子果然冰雪聪明,她应该已经猜到了呢。”
陶九知心想:这还用你说?
他今天只是借兰家二女的死提点一下这个孩子,以免这孩子在飞鸾的媚功下把持不住,又或者对飞鸾拒绝得太过明显,会像其父一样遭到报复。
话已经说了,现在正主在场,他便没再多言,扭头就走。
飞鸾气鼓鼓地瞪他背影,人影消失的瞬间她身上的禁锢也解开了,意识到这人如今更能压制住自己,她又气又不甘地拍碎了一座观赏假山,口头上拿凤公子泄愤道:“谁让你夸别的女人了?”
而且是那个人的女人!
凤公子无辜地说:“我只是觉得国师这人确实深不可测。今天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来,那天她是先唤我殿下,后来就成了公子……又让我们不要伤害太子,是已经发现了我就是个冒牌货吧。”
他的自嘲,招来了飞鸾更霸道的嘲讽,被她一顿奚落之后凤公子也没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只是对飞鸾再度靠近的亲昵举动稍退了一步:“飞鸾前辈……”
他别开头躲闪香味浓郁的女子气息。
“不许叫我前辈!叫我飞鸾,飞鸾……”女人热烈地吻上他苍白的唇,气若幽兰,却有霸道不容拒绝的气势。
凤公子顷刻间瞪大了眼睛,抗拒地推她肩膀,反被她一把按在另一座假山上。纤指在他心口勾画,她咯咯笑着,眼底却是无尽的孤寂和悲哀。
“你不是想知道你父亲的事吗……我告诉你啊,我都告诉你!”飞鸾的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了爪型的小巧兵刃,在凤公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刺进自己胸口,剜出一个深深的血洞。
她笑容凄艳,比划着那伤口的大小,一字一句说:“当时,他是这么推开我的,真疼啊……”
“我很生气,所以,我要让他后悔,要他承认他已经爱上我了……”
“没有人可以逃开我,他逃不掉的,你也别想逃……萧怀风……不好听,你应该姓幽啊,对不对……”后面的噫语凤公子已经听不见了,他的心口从刚刚激动的时候开始剧痛,愈来愈烈,终于眼前暗了下去。
最后听见女人凄厉的叫喊:“萧怀风!”
别叫了,好吵……他想着,意识堕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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