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对这番解释是不怎么相信的,连门罗山的两位真人都参与了进去,怎么可能只是普通山民下的手?
她擦干眼泪没再多问,心里已经对萧佑薇这位真正的朋友感恩戴德,推了丈夫一把,说:“你跟我进来,阿薇快要成亲了,咱们要想想备什么礼。”
“好。”黄涛影乐呵呵地走在前面。经此一事,萧佑薇和门罗山在他心里的高度又高了一层,同时他也打定了主意,以后只要对方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一定竭尽全力。
萧佑薇洗尽旅途的疲惫之后,忽然心有感应,冥冥中似乎多了一把助力。
次日清早。
她从后园做完晨课回来,听下人禀报说督公正在前面等她,萧佑薇摸摸腰间的锦囊,刚咧开唇瓣就收敛了起来,调整成一幅要寻他算账的样子,冷着脸迈进大厅。
刚一踏进去,迎面被人抱了个满怀,陶九知柔柔地吻上她额角,说:“我好想你。”
“……”萧佑薇原本揣得满满的气势就这么轻易被卸得干干净净,尴尬地别开脸,“哦。”
“丫头都不想我吗?”这人委委屈屈地控诉道。
“想你,想你,想死你了!”她没好气地把他推开,拆下锦囊,凶巴巴地说:“你拿出来的,不准说收不回去,不然婚事就……慢慢等着吧!”
这个威胁力度可就大了,陶九知原本不想接,一听这话立即拿过来作乖巧状,表示回去就把这些吸收回去。
这还差不多。萧佑薇心想,幽冥道力果然和她的生息属于同级别的高等能量,只有这样的能量才能做到能剥离又能回收,或许在回收的过程中会有些许的损耗,但总比内力这种抽了就回不去的好得多。
陶九知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说:“今次进府看到你这儿的下人似乎少了许多,若是不够用,我今日调些过来?”她性子喜静,不爱排场,府里的下人一直都不多,可像今天这样少确实不正常。
“用不着,”萧佑薇摆摆手,“之前只有我和阑意住在这儿,有几颗钉子我也懒得去管,可如今多了阿娘在这里,他们就一个也不能留了,连着用不着的一起送走了。”她解释了一下人数变少的原因,又说:“反正也住不长久,我正跟师父商量着,另找个同门把国师的担子接过去,我是不想再做了。”
陶九知听到“钉子”两个字时,眼中有厉光闪过,竟然还有钉子在她身边,看来他手下那些不长眼的东西也该清洗清洗了……顿了顿,他温和地说:“好,那丫头想住在哪儿?”
萧佑薇调侃:“我若是想住在宫里呢?”
他毫不迟疑:“那就宫里。”
怕这人认真起来,她忙说:“算了吧,里头刚添了那么多条人命,我怕夜里会睡不安生。你在京都也有住处,我看梧桐巷那处就不错,大婚之后就住在那儿吧。”
这人笑弯了眼,连声说好。可见是不知期待了多久。
若是寻常那些热衷情爱的小儿女,或许会顺着这个话题谈些关于婚事的东西,可萧佑薇心大,知道已经有人安排了,她也就乐得轻松,自然地跟他谈论起国事。“我在来的路上听说宫里出了一道法令,秋阳城里似乎也有些骚动,和你有关?”
陶九知爽快地承认,还把那道令的内容解析给她听,萧佑薇若有所悟:“下一步,你是打算派人暗杀那些一等爵,拿走印信?”
他眼睛发亮,拥着她时只觉得仿佛两颗心确确实实印在一处。不必说尽,对方就已知晓,而这个人也是世间唯一不需提防的人,这种感觉实在奇妙得很,他在她发上印下一吻,含笑答道:“不错。”
此时到手的印信已经有十个,距离京都较远的也会尽快送来。
萧佑薇理解地笑笑,这就相当于是明枪了,就算后期那些一等爵家族反应过来,也只能咬碎了牙和着血吞下去,断然没有敢来和他争辩的道理,只是……“可是印信如果全落在你的手里,到时这些一等爵,封还是不封?”
陶九知狡黠地说:“封是要封的,可是数量和人选嘛……”当然就是他说了算。
“可是人选如果都是你的人,凤公子那里……”她担忧地说。
陶九知脸色微变,桃花眼里染了萧索的味道,笑也冷了两分,“他,年纪是长了,可脑子没长,分不清好坏,由他去吧。”他摸摸她柔嫩的面颊,“丫头,你要明白一件事……”
“嗯?”
“你不需要考虑他们的意见。”他想到过去的萧怀风,想到遇到萧怀风之前的飞鸾,不禁觉得世事轮转,实在禁不起回忆,“情深不寿,飞鸾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烧成灰,不过,在那以前如果她让你受委屈,我可以让她提前消失。”
萧佑薇静静地听着,她无意间用了察颜术,知道他所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最后琥珀眸中泛起一丝笑意:“你变了。”
陶九知有些慌乱地抱紧她。
“过去我认识的你,就像身上罩着一层无形的笼子,把锐气封在里面,你掌握了太多信息,神神秘秘,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可我总觉得你过得不自在。现在,这个笼子被打开了……你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
长久的沉默。
他思考了很久,斟酌着说:“最早的时候,我把暗司看得很重,想用它向过去看不起我的人证明。后来我渐渐明白,一个人从无到有之后,其实不需要向任何人炫耀。世人说我冷血寡情,其实我自己清楚,情、义、恩……这些,是我最大的枷锁。”
“是不是很好笑?”他笑着挽过她的手,一把横抱起她,萧佑薇发出短促的惊呼。
“别怕。”
他把她小心地护在怀里,回忆道:“我一路走到现在,有很多人帮过我,其中有两个,改变了我的一生。”
“先皇?”萧佑薇试探着问。
“嗯,他是第二个。”
“你先吃点东西。”陶九知没再接着说,而是依着她的口味传人上了一桌早膳,知她不喜奢华,都是些清淡精致的东西,一一拿瓷制餐具装了摆上来。她想要起身却被他圈住了纤腰。
萧佑薇瞬间猜到了他下一步的意思,瞬间脸颊爆红,推了他一把:“让我下去,我饿了。”
老狐狸厚着脸皮笑眯眯地点头说:“嗯,我知道啊。”他动作极轻地端过来一碗冰糖五味粥,撇一勺吹凉了之后递到她唇边,大有你不吃我就不拿开的意思。
萧佑薇怕挣扎会打翻了那粥弄到他俩衣裳上,最后红着脸吃下了。
“你把碗挪开些,我这么坐着不舒服。”吃了两三勺,萧佑薇抗议道。
看着他把碗搁回桌上,她趁机想窜出去却被一把抓回来,醇厚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无奈的味道:“我就知道你要跑。”
逃跑未遂的某人被按在他大腿上,又是一勺粥喂过来,待她吃了一小碗,他才放松了怀抱任她脱身出去,在对面坐下。
萧佑薇自己夹了几样小点心,投桃报李,也递了几筷子切成小块的酥火烧到他嘴边。吃得差不多了,她将小臂垫在桌上支着自己下巴,安安静静地准备听他继续讲述。
“怎么说呢……”陶九知挠挠头,唇边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好像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他一定是故事里说的神仙。”
萧佑薇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说的是先皇,顿时不能接受,可是仔细一想,他之前说过先皇是第二位恩人,那么现在说的,应该是第一位吧?
事实的确如此。
“是他教了我武功谋略,在我还小的时候,他带我出过几次门,离开颍州之后我见识了中原的江湖,从他口中也知道了许多门派之间的恩怨……”陶九知回忆着过去的种种,眼神里满是孺慕和敬重。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后来的我。在颍州我只是个被当做灾星的庶子,连被打压的资格都没有,后来我终于离开陶家,独自闯荡。从我离家那时起,整整八年的时间他一直在幽冥门最深处闭关,我曾经路过幽冥门,去拜访时和飞鸾打过一架,她和我说,他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徒弟,如果我留下纠缠,就当场格杀。”
萧佑薇眼神一冷。
“那时我会的多是一些不入流的武学,先生传授的飞羽道也没学全,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回到静安军之后我静思了几个昼夜,我的优势在哪儿,我最适合做什么?如果是要走武道,最好能够达到什么程度?我想了很多,在那时我最好的参照物其实是萧王爷。”他看了她一眼。
“或许有件事你不知道……在那个时候,萧王爷除了是静安王爷流落在外的弟弟之外,还有个号召力很强的身份,他是中原武林公认的武林盟主。”
这个消息着实让萧佑薇吃了一惊。
陶九知说:“近些年一直没有新的武林盟主出现,我一直怀疑萧王爷的精神其实没有问题,他仍然是武林盟的掌权人,前段时间的事也验证了我的猜想,萧王爷带了静海军的兵符离开京都,我只查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瀚城,也就是南下的路线。除了武林盟以外,中原没有别的势力能让我的探子抓不到消息。”
“算了,他的事我不想听。”萧佑薇不太高兴地把话题迁了回去,“你和飞鸾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
陶九知答:“不可能好,我敬先生如师,如父,如友,她害死了先生,我没让她偿命已经是看在先生的遗愿。”他叹了口气,“怀风是先生的孩子。”
萧佑薇怔忪地应了声:“哦……”凤公子的身世,这时候才从他口中细细道来,算是解了她心里的几个疑惑,她回忆着与凤公子的几次接触,仍是不太喜欢这个人,“他若是做了皇帝,少不了要为苏贵妃平反和追封,不过他能够蛰伏这么多年,又创出白鸟,这样的手段,倒也配得上至尊之位。”
“配是配得上,可是长久地做下去就难了。”陶九知一针见血,“他如今急着上位,是想摆脱我们这些人的干预,若是能彻底收服了飞鸾,他这个位子就更稳当。可他和先皇都是偏执的疯子,如今蛮族动静不小,若是让他跟飞鸾一起任性妄为下去,朝堂会被搅得乌烟瘴气。”
“这倒是实话。”萧佑薇恍然,怪不得她老是觉得凤公子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怪异,原来就是不稳定,看似温和有礼的外表,撕开之后却是个疯子,如果让他把着皇位,还不如一个傀儡皇帝。
“我依然觉得太子是个好人选,可是天道已有安排,只能退一步。”萧佑薇叹息。
“天道?”陶九知皱眉。
这可不是好消息,如果这个孩子会是天命之主,岂不是说天道在引着大越走向风雨飘摇?他倒不在意大越的将来,只是这万里秀丽河山一旦遭到毁坏,到那时门罗山必将卷入纷争,她恐怕也不会置身事外。
“不过凤公子身上的龙气淡得很,最多持续不了三年,咱们小心着些,趁这几年如果能在萧家子孙里找到合适的储君,那就再好不过了。”萧佑薇在见过的面孔里一一筛选,可是各有各的不合适,实在苦恼。
“对了,兰相辞官之后去了哪儿?”她想到这个在外祖父倒台后得了大好处的小人,咬牙切齿地问。
兰家缩着尾巴做人根本麻痹不了她,她总觉得他们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阴谋。
陶九知面露嘲讽:“他?如今正在薛城,近来已经与蛮族接触上了,看来是想以薛城为起点,给蛮族让出一条通关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