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盈袖却是在长明殿外成了许久,眼看殿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随行的丫鬟朝内望了几眼道,“大小姐,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见姑爷出来,会不会姑爷已经在宫外等着小姐了?”
香盈袖蹙了蹙眉,她方才也就耽搁了片刻的功夫便没了影,除非是方才人多走散了,他没见着自己便寻出了宫。
想了想,她道,“我们先去宫外等着。”
丫鬟应了声连忙伸手欲扶她下阶梯。
“香大小姐”
身后传来低唤,香盈袖脚步微顿,转身望去。
却是端亲王和睿亲王,唤她之人正是睿亲王穆景睿。
香盈袖朝着两人福了福身,“见过二位殿下。”
穆景睿蛮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香小姐不必多礼。”
香盈袖立直身子,却是站在原地垂首不语。
见此,穆景睿侧头望了穆攸扬一眼,眼珠子转了两转,像是在示意什么。
穆攸扬轻咳两声道,“香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香盈袖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她对身侧的丫鬟道了句,“在此处等我。”
然后抬手示意穆攸扬,“殿下请。”
穆攸扬点了点头与她一同走向不远处。
穆景睿往身后的金楠柱身上一靠,双手抱怀,满是兴味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人,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一般。
沐阳公主一出殿便瞧见他这副神情,心上纳闷儿便随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一撇嘴不冷不热地道,“有夫之妇还跟二哥走这么近,真是恬不知耻!”
一旁的姜奕忍不住扶额,知她是恼了之前香盈袖骂她,但是这么下去也没什么好处,但他也不好说太多,否则连自己都要被她怀疑是和香盈袖有私情了!
倒是走在旁的穆柒寒听了这话收回落在香盈袖身上的视线,眸色晦暗难懂,声音却是透着些冷厉,“沐阳,长公主宴会上的事我都已经知晓了,是你求人在前,何况别人也帮了我们,你这般说话是为忘恩负义。”
闻此,沐阳双眼一瞪,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七哥,你怎能如此说道我,我还不是替你着想,但是那香盈袖自视甚高非但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竟敢明里暗里地骂我没脑子,我哪里没脑子了,难道我做的不对吗?如今的处境除了隐忍我们还能做什么?”
穆柒寒面色一沉,“休要在此胡言乱语,纵然你做的没错,但是过犹不及,我早就警告过你莫要掺和我的事,这于你无甚好处!”
沐阳公主一愣,下一秒心里骤然涌上一股难言的委屈,自己这般劳心劳力是为了谁?没有得到他的感激也就算了到头来竟是自己错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沐阳公主瞪大双眼,眼珠子一咕噜顺着颊边滚了下来。
“我讨厌你!”
吼完这一句,她怒气冲冲地跑开。
穆柒寒上前两步欲拦住她,却被姜奕挡了下来,“沐阳她就是小孩子性情,现在回去也就是哭一晚就好了,兄长还是莫要追了,免得她在气头上惹了你不快,交给奕便是。”
穆柒寒沉沉点头,姜奕三两步朝着沐阳公主逇方向追去。
穆柒寒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有些疼得厉害。
“哟,这是怎么了?七弟又惹小沐阳不快了?”
方才沐阳大吼‘我讨厌你’的时候穆景睿便发现了他们,见姜奕追了上去方才朝穆柒寒遥遥一喊。
穆柒寒面上寒意未消,却是立在原地没有答话。
穆景睿顿觉无趣,忍不住嘟囔了一声,“真是个木头。”
而此时,王宫另一处僻静之地。
半月闲闲倚靠在一处假山上,目光慵懒散漫地落在面前之人身上。
“栖梧,好久不见。”对面的人率先开了口,一身泼墨长袍,温文尔雅的面上含了些笑意。
半月嘴角一勾,“是好久不见,我没想到他竟是派你来了南岳。”
对面的人苦笑一声,“你该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才是,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回去,但到底他身份压我一头,我还真拒绝不了!”
半月斜睨他一眼,“所以,你是来带我回去的?”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这是我此行的目的,你应当知道,璟国素来未参与过哪国国宴,我如今来了南岳已是令各国不安了,他们定是以为璟王有意与南岳谋事,是以多番拉拢试探,我亦是烦不胜烦。”
“你烦了我倒是高兴。”半月悠而一笑,说不出的恶意,“能让盛雪公子心烦之事实在少之又少,你如今能为我的事烦上一烦却是我之趣事。”
来人正是璟国盛雪公子秦盛雪,听了半月这话他笑得颇为无奈,“你还是这般嘴毒。”
半月挑了挑眉,“零心呢?”
“他啊,方才就朝着要来见你,只是被我拦下了,你们前几日才见过,他却跟几年未见一般想你得紧。”
说到这个,半月忽然想起零心初到南岳那日,夜半在长公主府遇见香盈袖,他眉眼间划过柔和的笑意,却是很快收起。
“你既来了我行事便要方便许多,你先替我查一个人。”
见他难得正色,秦盛雪也知道定是他极重视的事,便也收起玩笑的态度,“何人?”
半月伸手在殷红的唇边一扫,“此人,名唤月笙,是南岳琅音长公主的面首。”
秦盛雪蹙了蹙眉,“一个面首,你查他作甚?”
半月弯唇一笑,“此人或许会对我的娘子不利,我须防患于未然。”
秦盛雪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如今的身份,不由眼角抽了抽,“你倒是真有闲情,好好的白华殿不待,非跑来这南岳做个倒插门儿的女婿。”
他的话里含了半月玩笑半分认真的意味,起初他不告而别,还以为这人又是去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谁知某一天白崽跑了回去,这才知道他竟是在来了南岳,还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倒贴人家姑娘,真真是丢尽了脸!若是传出去,堂堂一代帝师竟为了追女人做出这等事还不得笑掉人大牙!
半月眉眼一挑,满是兴味地望他,“莫不是你吃醋了?”
不待秦盛雪回答他又摇摇一叹,“可惜了,我不好那口,注定是要让你失望了!”
秦盛雪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黑沉如墨,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真是好样的,越来越让我想揍你!”
半月双手一抬,广袖未敞,“你打得过我吗?”
这话太过有挑战性,尤其是和着他那张极为欠揍的脸,秦盛雪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他说得对,自己打不过他,怕是这世上就没有两个人能打过他,他丫的就是一变态!实力变态!嘴还毒得变态!
半月望了望天,仿佛不知道面前的人有多气恼,还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当初也不是没打过,当时那谁被我揍掉了两颗牙来者我倒是你不请了!”
“凤!栖!梧!”
秦盛雪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简直是惨不忍睹。
半月闲闲摆手,“得得得,我知道那是你的痛脚,往后我不说了便是。”
“你每次都这么说!”
秦盛雪险些没吐出一口血来,这厮回回都要将他这桩丑事拿出来说道说道,每次说完都是这句话,真是欠揍得很!
若不是当初还小,后来换牙又长了新牙,否则他这辈子铁定将半月恨个彻底!
半月看着他这副快要炸毛的神情,很是识时务地闭了嘴。
秦盛雪满肚子的气顿时发也发不出咽也咽不下,真是好样的!
见他这副将怒不怒的难受样,半月顿时舒心不少,他抬头看了眼天色,随即低呼,“哎呀,出来得太久了,再不回去娘子就该起疑了!”
说完这话,他也不理会秦盛雪一青一紫的脸色,甩甩袖便干净利落地走人。
秦盛雪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只剩下一句话飘散于无形之中。
“凤栖梧,你给我等着!”
长明殿外,香盈袖听了穆攸扬的话,脸上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恭敬道,“殿下言重了,您和贵妃娘娘的好意盈袖着实承受不起,您送的礼物我也已经交给父亲托他转交给殿下,至于贵妃娘娘,盈袖只是出于尊重方才接受邀请去小坐了片刻,只是没多久王后便来了,还因此和贵妃娘娘吵得不快,盈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只是那皎云宫盈袖实断断去不得了,还请殿下届时转告贵妃娘娘,盈袖实在对不住了!”
她这话说得圆润有礼,穆攸扬却是沉了脸色,他送的礼物她不收也就罢了,可是看她今日的穿着也不是自己送的衣裙,看样子也是知道是自己送的所以可以避开,还真是好得很!
他攸地冷笑一声,“昔日香小姐托本殿将十万两银票转交国库的时候倒没见客气,现如今却是将本殿推得远远的,难不成香小姐将本殿利用完了便打算挥挥手走人吗?”
香盈袖微微一讶,倒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早前以为是个大度的,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莞尔一笑,不卑不亢,“殿下可冤枉盈袖了,当初盈袖劳烦殿下将银票转交国库不过是觉得那样方便一些罢了,殿下将银票转交后不是也得了王上的夸赞?十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殿下却能克己之守不对其动心思,此番心思也是得王上看中,按理说盈袖应当是帮了殿下才对,何时成了利用?”
穆攸扬动了动唇欲说话,香盈袖却先一步打断他,“再者,殿下有鸿鹄之志是好事,但是盈袖乃是俗人,只想平平静静过日子,没有报复也不想有作为,殿下此番只怕是找错人了,且不说娶了我对殿下有什么好处,便是盈袖乃是有夫之妇人殿下万不该动那等心思,何况我与父亲本不是一条心的,殿下想要得父亲支持无需用我来牵制他,他若诚心助你便没有我作为筹码也会全心助你,他若有二心便是殿下拿我的性命相胁也无甚用处,所以,殿下还是打消那些心思吧!”
穆攸扬没想到她会把事情看得这般透彻,可是想想她的作为有释然,她本该是这般聪慧过人的女子。
想到此,穆攸扬反倒缓和了脸色,声音也温柔了几分,“你只认为我是想拉拢你父亲,却不知我是属意于你,香家的势力于我而言无甚重要,有无皆可,我看上的是你,我知道你与那半月不过是在做戏,只要你开口我自会替你处理干净,进了端亲王府你便不再需要那些假象来保护自己,我自会护着你。”
他以我自称便是用最平等的目光去看待香盈袖,加之此番闻言细语怕是一般女子早已热泪盈眶。
偏生香盈袖不是普通女子,她非但不感动只觉得好笑,一个人为了权势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心里怎么想她也没打算隐瞒,便直言道,“殿下此番倒是高看盈袖了,盈袖只是普通女子,没有那些个能力助殿下一展报复,还有,我虽不知道为何殿下和父亲都认为我与半月只是做戏,难道我们就不能是两情相悦真情切意吗?”
穆攸扬眉心一蹙,不知作何感想。
倒是香盈袖有些愣忡,两情相悦真情切意,她方才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没有此前的别扭,只觉得理所当然,就仿佛这就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她被惊了一瞬,还未回过神便听穆攸扬道,“本殿不管你们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本殿欲娶你的心思是真,若不然聘你为谋士也可,本殿知道,你这些年在香府并不好过,你试想想,若是你助本殿成事你的身份便会水涨船高,届时谁都不敢欺凌与你,这样高高在上的身份自由难道你不想要?”
“自由?”香盈袖笑了,笑得甚是嘲讽,“殿下觉得高官厚位那是自由,可是对我来说那只是一只表面华丽内里腐朽不堪的金笼子,没有任何自由可言,更何况,我并不稀罕这样的位置,所以殿下,往后不要再与盈袖说这些了,尤其是在王宫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叫人听了去不光殿下便是盈袖也会受到连累,告辞。”
香盈袖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
穆攸扬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出神,他娶她是因为喜欢,也是因为想得她相助,香府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他都知道,那样的手腕并不是因为披着女人的外表便能被隐藏的,她机智,果断,聪慧过人,这样的人若能为己所用必是如虎添翼。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千万人趋之若鹜的位置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表面华丽内里腐烂的金笼子!
也的确,一将功成万骨枯,朝堂这个地方不知掩埋了多少森森白骨,的确早已腐烂不堪了。
香盈袖走回长明殿门口,丫鬟连忙上前迎她,“大小姐,可是要出宫?”
香盈袖抬了抬眼,穆景睿和穆柒寒的视线双双落在自己身上,一个满含玩味,一个明里雾里看不清情绪。
她朝两人福了福身便由丫鬟扶着离开了。
穆景睿见穆攸扬一脸晦涩地过来,眸中快速划过微光,而后嬉皮笑脸道,“二哥跟香小姐说了什么,你们似乎聊得不是很愉快啊!?”
穆攸扬难得没有斥责他,只抬眼看了穆柒寒,一瞬收回视线便离开了。
穆景睿摸了摸鼻子,无所谓谓地跟上。
穆柒寒脚步顿了顿,也跟了上去。
香盈袖出了宫门,径直往香府的马车走去,掀帘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她脸色沉了沉,一旁的丫鬟一脸疑惑地道,“姑爷这是去哪儿了?这么就不见人。”
香盈袖没说话,下一瞬转头朝宫门的方向望去。
那一身慵懒斜肆踱步而来的人不是半月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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