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急处,夏荷用中原官话冷冷地道:“我贺兰语说的不好,尤其是那些下三滥的词汇,一个不会,所以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有什么话,你用中原话说。”
乌恩奇似乎也听得懂中原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暴跳如雷,也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大汗说要让你做可敦,你连贺兰语都说不流利,凭什么做我大贺兰国的可敦!我永远不会服你做我们的可敦,毛伊罕可敦才是我大贺兰国的可敦。大汗是我心目中的太阳,毛伊罕可敦可敦是我心目中的月亮。你,中原来的妖人,是我心目中的女鬼,恶鬼!你只会害大汗,泯灭我大贺兰国重新崛起、复仇的最后机会!”
夏荷霍地站了起来,冷冷瞪着乌恩奇道:“我如何害大汗了?”
乌恩奇道:“我大贺兰国的子孙逐水草而居,牛羊马匹才是我们的根本。离开了水草与牛羊,离开了马背的我们就好像花儿离开了泥土,鱼儿被拖离了河水。你让大汗住到这样一个妖气弥漫的地方,这里没有丰美的水草,有的只是沼泽、毒蛇还有这些远古巨大妖物的骨骸,大汗和大汗的子孙在这里脱离了原来的部众,他们的生气正在枯萎,他们的斗志开始消磨!”
夏荷大声道:“你口口声声崛起、报仇,大汗来到这武仙城后,打了多少胜仗?为贺兰汗国抢来了多少土地?不服我们的嘎达斯人是怎么被灭掉的?谁又抵挡住了蛇蝎国的进攻?你们这些部落的重臣,大汗的臂膀,大汗让你们来这里和他共图大业,你们却舍不得那些微末的畜群和水草,还撺掇毛伊罕可敦来劝大汗放弃这么一块可以用来复仇的宝地,现在却还来怪大汗脱离部众?”
乌恩奇道:“大汗来这儿后,胜仗的确打了不少,可都是用无头骑兵那样的妖术。凭这个就能征服那些已经投靠凉国的部落吗?凭这个就能打进凉国的心脏,把凉国的皇帝抓出来挖心剖腹给先祖们复仇吗?”
夏荷厉声喝道:“可以!”顿了一顿,又大声道:“先前你们打不过的,无头骑兵都战胜了。所以如果我的法子不可以,你们更加没戏!”
乌恩奇被气得老脸通红,哇哇乱叫着突然拔出腰上配着的弯刀,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夏荷胸前的衣服,厉声道:“女鬼!你再说一遍!”
在场所有人脸色大变,“大汗”身后的侍女和校场边的许多兵卒有的向前迈步,有的把手按在自己佩刀的刀把上。
夏荷把手一扬,所有那些人立刻停住不动。她扭头对“大汗”道:“大汗,乌恩奇是毛伊罕可敦的弟弟,你杀了可敦,他却记恨我了。你真不该杀她!”
“大汗”面色阴冷,看着乌恩奇。乌恩奇怒容满面,对着“大汗”又说了一通。这番话张苍雄听不懂,但他已经知道这是所谓的贺兰语。
却见“大汗”脸色大变,对着夏荷丢了个眼色,然后霍然站起,走到那个巨大头骨的嘴边,伸腿就迈了进去。
乌恩奇见“大汗”要走,大喝了一句贺兰语,然后一刀就劈向夏荷的头颅。
空中寒光一闪,一支狼牙棒直丢向乌恩奇的头颅。乌恩奇大喝一声,劈向夏荷的弯刀转而去拨开那根狼牙棒。张苍雄在一旁看得真切,扔狼牙棒的乃是在校场中操演的一个无头骑兵。
这狼牙棒乃是精铁所制,分量颇沉,因此来势极猛。乌恩奇用力去拨,只听“当”的一声巨响,狼牙棒被磕飞了出去,乌恩奇握刀的右手虎口也被震裂,留出暗红色的血液。
与此同时,被乌恩奇左手抓住胸前衣襟的夏荷猛地身子一沉,右脚扫了出去,乌恩奇“啊哟”一声,整个人就被扫倒在地。先前在“大汗”身后的一干婢女此时一拥而上,俯下身来将乌恩奇牢牢摁在地下。
夏荷此时大叫道:“大汗,乌恩奇要杀我!”却听“大汗”用贺兰语说了句什么,想来是“任你处置”之类的话,随后“大汗”的身影就消失在那个巨大的头骨之内。
夏荷大声道:“谢大汗!”回过头来,一双美目冷冷看着乌恩奇,杀机毕露。那些婢女将乌恩奇拎了起来,乌恩奇满脸桀骜之色,对着校场外面又大喊了几句贺兰语。
夏荷冷笑道:“你别指望他们来杀我了!他们如今都是我大贺兰国的‘飞颅勇士’了!”
乌恩奇脸色一变。夏荷右手食指又向着那颗红色珠子一指,红色珠子里发出的胡琴之声又是一变,几十个无头骑兵就从先前那批无头骑兵出现的地方跑了过来,在夏荷及乌恩奇跟前站定。当先两个无头骑兵还架着一个年轻人,眉宇间与乌恩奇有几分相似。
夏荷指着这些无头骑兵淡淡地道:“这些人都是跟了你十几年的老部下,你不会不认识吧?就算你不认识他们,自己的儿子也不认识了么?”
乌恩奇看着那个被无头骑兵架着的年轻人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那年轻人用贺兰语吼了几声,意思似乎是让乌恩奇不要屈服。乌恩奇猛地牛吼了一声,几乎挣脱了那几个婢女的钳制。
夏荷挥了挥手:“放开他们!”同时,红色珠子中传出的胡琴声又有了些变化。
婢女和无头骑兵同时放开了乌恩奇父子,乌恩奇立刻扑了上去,握着儿子的手,用贺兰语问了几句,意思无非是“感觉如何”,“有没有事”。
乌恩奇的儿子刚要回答,黝黑的脖子里猛地飙出一股鲜血,正喷在乌恩奇脸上。乌恩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他儿子脖子破口处伸出一片诡异的、血淋淋的东西。那片东西迅速从内向外,将他儿子的脖子整个切断,然后托着他儿子的头颅飞到了半空。
张苍雄终于看清,那是一只硕大的蝴蝶,翅膀的形状有如莲花的花瓣一般。
乌恩奇儿子头颅的脸色先是痛苦,随后变得平静,再后面就开始嬉皮笑脸,怪笑不绝。他的身体,则缓缓软到在乌恩奇脚边。
乌恩奇大叫一声,回头就向夏荷冲了过去。
再看夏荷,她面如霜雪,对着血红珠子一指,珠子里发出的胡琴声又是大变。张苍雄惊异·地看到,已经被割去头颅的乌恩奇儿子的尸身忽然跌跌撞撞站了起来,从身旁一个无头骑兵的手中接过狼牙棒,冲上去对着乌恩奇的后脑勺重重砸了下去。
乌恩奇发觉脑后恶风不善,往旁边一躲,这一下狼牙棒砸中了他的手臂,鲜血长流。乌恩奇大叫一声,回头一看,居然是儿子的无头尸身袭击自己,不由得当场呆住。他儿子的尸身却毫无罢手之意,第二下狼牙棒迅捷砸下。这一回,乌恩奇不知道是惊骇过度,还是太过伤心,动作略慢,这狼牙棒正砸在他天灵盖上。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乌恩奇的尸首横倒于地,夏荷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她右手指天,重重打了个响指。那颗原本迅疾转动的红色珠子突然之间转速变得缓慢起来,里面的胡琴声也舒缓下来,张苍雄听着此时琴声的意境,就有如嗜血的兵卒杀欲得到了满足,正心满意足地擦拭带血的战刀。
校场之中,那些无头骑兵纷纷从两边出去,退往先前那条大道两边的骨骸城中。那些在空中飘荡的头颅则停止了怪笑,纷纷向来时的方向飘去,包括那一队被乌恩奇带来的骑兵,和乌恩奇的儿子。
此时,它们只是夏荷妖异的杀人工具。
未几,校场上便寂静下来,只剩下几个婢女以及一些卫兵依然如木雕一般站在哪里。还有乌恩奇身首异处的尸体。
夏荷右手手心向上平摊,那颗红色珠子飘了过来,缓缓落在她手心之中,不再转动。夏荷收起珠子,满脸得色,吩咐那些卫兵:把乌恩奇的尸体收拾掉,然后也领着几个婢女走入了那个巨大的头骨之中。那些士兵有的就在校场外站着,保卫着头骨的入口;有两个则将乌恩奇的尸体拖出了校场。
张苍雄见机不可失,立刻悄悄跟在那两个处置乌恩奇尸体的卫兵后面。那两个卫兵将乌恩奇的尸体扔到先前那条大道边的沟渠中,沟渠中立刻发出“吼吼”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两声狂吠还有骨头和生肉被撕裂的声音。张苍雄心头一凛:“这乌恩奇的尸体被喂了狗吗?”
眼见一个卫兵已经离开,另一个竟然站在沟渠上,对着适才乌恩奇的尸体被丢下去的地方撒尿。张苍雄心中一动,摸上去用手上佩刀的刀把对着那卫兵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一下。
那卫兵扑地倒了,张苍雄将他身上的服饰脱掉,换到自己身上,然后咬了咬牙,就将那卫兵推入了沟渠之中。只听“呵”地一声闷叫,接着又是“吼吼”的声音和犬吠。那卫兵想来是被沟渠下的生物给分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