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通情达理,她对杜三夫人说:“都怨我家闺女不懂事,不过一个诗会上的口角却惹出这么多的事端,原来好心想和杜家小姐说说道理,最后却闹得个两下怨怼,不欢而散。”她拉着杜玉清的手说:“你这个姐姐不懂事,你宽宏大量原谅她吧。”
杜玉清注视着张夫人诚恳的目光,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是正话反说的讽刺呢,还是她被张婷芳误导,曲解了整个事情的原委。她原本不想张扬此事扩大事端,悄悄让事情过去就完了,没想到张婷芳自己反而把事情给抖落出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没有想到始作俑者却是老梁,是老梁故意把人打得鼻青脸肿,让张婷芳回去想遮掩都无法遮掩过去。老梁直觉得自家小姐宽厚,恐怕会息事宁人,他却不认同这种做法。他见多了这种纨绔子弟不知天高地厚的行径,知道对方飞扬跋扈惯了,未必肯善罢甘休,在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之前,一定要让对方家长知道轻重。
果然,张府管家见到被打伤的家丁赶紧就把事情汇报给张夫人,张夫人紧张自家宝贝女儿的安危,就把女儿叫来问。张婷芳只得把事情告诉了母亲,其中自然夹杂了许多的委屈和事实的夸大。
杜玉清笑了笑,她抛开情绪,平静地叙述了整个事情来龙去脉,最后说道:“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在诗会上我按照自己心意投票给自己喜欢的诗,不知怎么就犯了张小姐的忌讳;我和施小姐说话时引用孔子的话不知怎么又得罪了张小姐,要让张小姐在半路拦截我们,一定要我们去向施小姐道歉;我不愿意还非得让保镖劫持我们去!张小姐,你说我错在哪里?”
张婷芳一时涨红了脸,连张夫人都羞的面红耳赤,她才知道自家闺女在外边这样张狂,无知不说,还愚蠢地做下了这么飞扬跋扈、没羞没臊的事情,更糟糕的是,她到现在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回去对自己还歪曲事实,添油加醋说对方的不是。让她今天来杜府,名为道歉,实际上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张夫人原来跟着丈夫风风雨雨几十年,知道如何挽回颓势。她狠狠瞪了自己闺女一眼,歉意地朝杜玉清郑重行礼,说道:“对不住,杜小姐,我不知道我家婷芳在外边是这个德性,我代她向你道歉,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把她教育好,让她做下这张狂无边的事情来,委屈了杜小姐。”她从手臂上撸下一个翠绿的玉镯,给杜玉清戴上,说:“以后你张姐姐还有这样的行为,你就帮我好好教训她,我会记得你的好。”
杜玉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在张夫人没有丝毫回避的目光中看到了真挚的诚意,她赶紧说道:“张夫人快别折煞我了,这件事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张姐姐单纯义气,我要向她学习呢。”她想取下手镯还给张夫人,但张夫人坚持不让。
张夫人越发觉得杜玉清的难得,她思维清晰,口齿伶俐,行为上又有进有退。刚才叙述事情经过时,她目光一直朝着自己看过来,她知道自己才是判断是非的关键;她说话中言简意赅,却用几个连续的问句把自己的委屈和无奈表达得淋漓尽致,把自家闺女逼得哑口无言;看到自己代表女儿道歉,不仅见好就收,甚至为自家闺女说起好话,进一步博得自己的好感。举止这样有条有理,进退有度,哪里像个不经事的十几岁的孩子。唉,反观自己闺女真是天差地别,做事冲动、不动脑子不说,连说个话都口拙舌笨的,更不用说能把握整个事情的周全了,看样子自己真是把她给宠坏了。
张婷芳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更不敢看母亲痛心的目光。她知道,母亲是为了她,把她最喜欢的翡翠手镯给了杜玉清;是为了她,母亲对杜玉清的和颜悦色,百般笼络。这让她既内疚又羞愧。她听杜玉清刚才的叙述也大大地心虚起来,不禁想到如果她是杜玉清,她会更生气吧,会把自己教训得更狼狈吧。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杜玉清最后还会为她起说好话,这让她在羞愧的同时有了一丝的感激。
杜三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对这个长女一直有种隐忧,总觉她有一天会惹出什么大事来。别看她平时冷静稳重,但她内心蕴含有火焰,一旦触发她的情绪她就会轰然爆发,做出不计代价的事情来。
杜三夫人对张夫人的通情达理印象良好,两人交谈甚欢,张夫人一直夸赞她福气,把两个女儿都教得好,一定要让她传授经验,杜三夫人却夸赞张婷芳的落落大方,爽直利落,是自己女儿学习的榜样…两人手拉手约定要像姐妹一样常来常往。
张夫人母女告辞后,杜三夫人却让杜玉清跪下检讨,她点了点杜玉清的额头说:“这件事你做错了两点,第一,我们先不说其它,就说你刚才的语气,即使你全对,道理全在你这里,你说话也不应该这么咄咄逼人,让人颜面尽失。张夫人是个宽宏大量的,她可能不计较,可遇上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呢,你这样连续的逼问,还不把人的脸皮全给扒了下来,人家还不恨死你呀?你要记着,人首先讲的不是道理,而是颜面!第二个,你的心思不够细致,你有没有想过林家为什么会准备了这么贵重的玉牌作为奖品?这个左布政使的女儿喜欢诗,知府小姐特意邀请她参加,知府又拿出这么贵重的奖品,最后是左布政使家的小姐获奖,你有没有想过这背后的联系?”
杜玉清一愣,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你现在回过味来了?知府夫人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她恐怕早就打算好把这个奖内定给施小姐,这样施小姐心里自豪,脸上有光,布政使夫人高兴,知府夫人和布政使夫人之间也建立起良好的关系。结果被你这一搅和全乱了,施小姐不领情,林家脸上无光,总兵小姐被责骂,夫人上门兴师问罪,你说,你是不是做事不够周全?”
“可是,难道就为了这些人背后的小算盘,我就不能说真话了吗?他们就建立他们的关系好了,何必假惺惺地搞什么诗会,拉我们做筏子。”
“你呀,到底年纪小,世界上哪有这么简单容易的事情,人生在世谁不需要互相搭台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