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这个孩子的去向,的确是让杜玉清头疼,留下在家里,万一旧病复发在杜府偷东西怎么办?放他出去,他又很可能遭到昔日伙伴的报复,甚至小命不保。想了想去,杜玉清决定把他交给常胜去处理。过了几天,杜玉清再见石头时,几乎不认得他了,洗干净脸,换上崭新整洁的蓝布褂子的小厮衣服,倒是一个秀气的男孩子。只见他恭敬地站立在常胜身边,低眉顺眼的,乖顺得不得了。
杜玉清惊异极了,指了指眼观鼻,鼻观心侍立着的石头,问常胜是怎么做到的。
“他嘛,”常胜冷冷地瞥了眼石头,杜玉清清楚地看见石头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军队上的大老爷们在我手下都得服服帖帖,何况他一个半大小子,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杜玉清知道常胜的父亲原来是祖父身边的亲兵,他自小在军营中长大,会一些军队治人的严酷手段倒也不稀奇,也不多问,只是感叹慈不带兵,非常人就得用非常手段。没有治理不好的人,缺乏的是相应的手段。
常胜转头恭敬地对杜玉清说:“这小子如今按秋字辈排,叫秋实,先安排在院里给我跑跑腿,大小姐看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会好好调教他。”
石头,不,现在改名叫秋实了,低眉敛气地站着,不敢说一句话。别看他才十一岁的年龄,迄今为止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三年多街头残酷的生活更让他见识到什么叫生死攸关,生命的脆弱,在生存面前,当你的肚子饿得肠子都搅在一起,痛彻肺腑的时候,什么善与恶,尊严与卑微,你全不会计较了。只要给饥饿的人一个馒头,他甚至会为你去杀一个人。秋实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社会和这社会里的人,无法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罢了,所以他信奉谁的拳头大,谁就说话硬的弱肉强食法则。他自己在日常行为中也是这样做的,嬉皮笑脸,油腔滑调,欺软怕硬。
才到杜府几天,他已经明白了谁是这里的老大,谁是觉得不能违背的权威,他在常管家面前就是一只小蚂蚁的存在,他随时可以轻易地玩死他。在常管家绝对强大力量面前,自己的反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他选择低头,俯首帖耳地听话,他告诉自己这叫卧薪尝胆,是为了以后有机会奋发图强。好比他不喜欢秋实这个名字,但眼下在杜府不论谁叫他,他都会乖巧地应承,他相信以后总有一天当人们叫起石头这个名字,会充满了敬畏之感。
其实,秋实的心态到杜府后已经一日三变了。刚开始被衙役带到杜府时,他的心里忐忑不安。送他过来的是一个满脸横肉,面露凶相的姓张的衙役。秋实知道他,帮里的兄弟曾经远远地指给他看,告诫他说如果遇到这个张秋风有多远跑多远。还说,此人力大无比,又心狠手辣,听说他来巡街,街市上不要说盗贼泼皮,就是卖蔬菜卖果子卖杂货的摊贩也无不望风而逃,他本姓张,因为他搜刮人钱财半点不留手,大有秋风扫落叶之意,人送外号:张秋风,久而久之,本名反而没有人知道了。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在他眼里是那么威严可怕,高高在上的衙役,今天倒对他客气的不得了,啰里啰嗦说了一堆叮嘱的话:“你小子因祸得福了,能够得到范公子的青眼,范公子是谁?京城里了不得的大官家的公子,你以后可得好好做人,将来说不定能鲤鱼跳龙门,有大造化呢。你可不能再偷东西了,知道了吗?如果给我知道你再偷东西,尤其是还在杜府里偷东西,不要说你的手指会被我砍断,就是你的双脚都保不住了,后半辈子你就只能在街上爬着乞讨了。”
石头打了一个寒颤,忙点头答应:“不敢了,您老人家放心。我不敢的。”
张秋风看他答应得乖巧,突然善心大发,路过一个成衣铺子时给他买了一套衣裳和一双鞋换上,还让他借用店里的水去洗干净脸,连发式都重新梳了。
看着焕然一新,整个换了一个人的石头,张秋风显然很满意。他点点头说:“收拾整齐了,还是一个可以见人的小子。”
石头堆起笑容,习惯地讨好说:“我会记得张爷对我的好,将来有机会定会报答张爷的恩情。”
张秋风难得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横肉向两边撑起来,两腮上的虬髯飞张:“呵呵呵,你小子倒是个伶俐的人儿。好,我记得你的话,希望你在杜府里好好做人,将来有出息了来报答我。”
看着石头一副乖巧的受教的态度,张秋风心情也好,不由得语重心长起来,“我说的是真心话,你小子一定要听进去啊。这杜老爷是谁?那是京城里来的了不起的大官,就是杜府里的常管家也是位响当当的汉子。今儿送你来的差事不知多少人打破头想抢,就想在这杜府露露脸,我可是给师爷塞了二钱银子才讨了来这差事。嘿嘿,你没看那刘棍的脸色都绿了,他以为他和县丞是亲戚,就什么好事都要落在他身上,也不看看他那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德性,谁愿意待见他……”
张秋风的话絮絮叨叨,一直说到了杜府,说得石头原来惊恐不安的心情奇怪地渐渐平静了下来。
挨近了杜府门房,张秋风小心地整了整衣服,蹩着脚在杜府门口探头探脑,直到门房注意到了,才陪着笑脸对门房说:“门房大哥,自己是奉命前来,把这石头,呃,小兄弟来交给常管家的。”
门房倒也客气,和颜悦色地请他稍等,同时让人跑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