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清坐在姐妹中间,微笑地看着对面兄弟们的闹腾,到底是孩子,阿志前几天听母亲说要分家的时候,还因为怪二婶的人情冷漠连带着对二房的五弟文靖都不愿意搭理了,现在两人又好成了一团,嚷嚷着要一起去看花灯。
“三姐姐,以后你们会搬出去吗?”四妹杜玉玲冷不防问道。
“搬?为什么要搬?”杜玉清一时没有回过神理解四妹的意思。
“都分家了何必还要住在一起。”大姐杜玉芬冷冰冰地丢过来的一句话,她对这个特立独行的三妹妹一直看不顺眼。家里虽然重男轻女,但在众多兄弟姐妹当中,因为她的能干和任劳任怨她也多少获得长姐如母似的尊敬,可这个三妹妹对她从来只有礼貌而没有敬畏,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大姐、四妹你们搬吗?”杜玉清笑着问。
“我们为什么要搬?这里是我们的家。”杜玉芬奇怪地问。
“那我们为什么要搬?这里也是我们的家。”杜玉清也奇怪地问。
“你!不是说三叔牵涉到诽谤朝廷罪被下狱了吗?你们搬出去!就别连累我们一家子了。”
“哦,现在还在调查的案子,到了大姐口里就变成定案了。我不知道你是未卜先知呢?还是你有比皇上朝廷大臣们还高明的见识。”杜玉清冷冷地说道。
“你!”杜玉芬气的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之下口不择言:“既然分家了,你们就给我滚出去,这个家是我父亲挣来的,是我们的!”
杜玉清也十分生气,她不知道杜玉芬是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但这话肯定不会是她自个想的,而是哪位长辈的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然她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你们的?要不我去问问大伯,这家是不是全是他挣下来的?他如果说是,我们立马搬走如何?”
“你......”杜玉芬顿时怯弱了,心里又怒又怕。平时最重兄弟情义的父亲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杜玉清真的上前去问父亲,哪怕一句,父亲就会拿鞭子抽死她!她从小就畏惧父亲的威严,不要说父亲朝她瞪眼,就是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她就吓得浑身哆嗦。她暗自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怎么办,怎么办?她想向杜玉清求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天杜玉芬正在院子里纳鞋,二婶走了过来,拿起她纳的鞋,啧啧有声地夸奖说:这鞋做的真是又结实又好看。到底是家中长女真是能干。这亲戚中谁不说我们家的玉芬贤惠,不仅能帮助自己母亲照顾弟弟妹妹不说,还能担起家庭大事,玉玲如果像她这样懂事自己做梦都会笑醒了。说的杜玉芬脸都羞红了,心里却如夏天喝下了蜂蜜水,真是又甜又爽。二婶又说了:唉,可惜了,这个家要倒霉了,受到你三叔的连累。听说三叔的案子可是重罪,皇上都下令要重办,为了救三叔以后这个家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凭什么大伯挣下的家业要给三房这样糟蹋呢。
“三妹妹,三妹妹,你别生气,我大姐就是刀子口豆腐心,她无心的。你原谅她吧。”二姐杜玉芳拉着杜玉清的袖子小声地劝说,眼睛里满是哀求。
杜玉清不假辞色,厉声对着杜玉芬说道:“大姐,我不知道你为何敢这样大放厥词,我就事论事就和你说道说道。且不说这个家是我们曾祖开创的基业,是祖父祖母他们一点一点地积累下来的。单从祖父祖母在堂这一点,你这番言论便是大不孝,是犯上作乱!“啊!杜玉芬的眼泪立刻止住了,脸涨得通红。
”再者,我父亲现在还是正五品的官员,不论对家里的财务贡献上,还是在官职上都不会输给大伯。你凭什么说这些都是你们家的?大伯是做官早贡献大,但你有没有算过你们大房的人还最多呢,我要不要一个个和你算出项进项,看最后是哪家贡献最大?你说要不要?”杜玉清原来没想把话说得这么重,可是她现在不做声人家就会当三房好欺负会得寸进尺。
一席话把在场的姑娘们都说得一下安静了下来,她们算是又见识到杜玉清的强势了。原来杜玉清的脾气就直,眼睛又容不下沙子,遇到什么不平事就会嚷嚷出来。这次回来,大家发现杜玉清变得安静沉默了许多,还以为她的脾气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犀利,不,是变得更厉害了!她原来是疾言厉色是发脾气,现在是讲道理,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火气,讲出来的话却让人冷汗涟涟。杜玉芬坐在那里更是尴尬,脸上一会红一会白的,说不出话来。
杜玉清看了她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可恨之人也有可怜的缘由,这大姐爹不亲娘不爱的,到现在马上二十了还没有婆家,真是可怜,算了。她想起自己那些师姐们,想起师父觉明师太注视她们时那没有差别的慈爱目光,那些可怜的人因为师父温柔的注视和接纳获得了新生,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为家里这些姐妹做些什么?
不论底下波澜如何涌动,十六日上午,预定的分家时刻还是来临了。祖父召集几个儿子媳妇和中人一起到场,最后还把杜玉清给叫去。
杜凌让自己的大管家公布了各家分配到的财产清单。
宣布完以后大伯二伯都没有坑做声。大伯母一直在管家,自然知道各处的收益,听到自己大房分配到的财产数量,脸上流露出欣喜之色,二伯母吴氏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脱口而出道:“三房不是在杭州还有生意吗?那些个怎么没有拿出来分?”
祖母脸色有些冷,但还是笑着说:“那些都已经折成了银子,要不家里哪里有这么多的现银。”
杜二夫人不相信,“听说那里的生意很好的,怎么才就这么多的银子?”她回头看看杜仁辅,想获得丈夫的支持。但杜仁辅立刻装作没看到似的把脸扭开了。
杜老夫人不禁冷笑了,“才开了一年多的买卖你想能赚多少钱?你可以回去你娘家问问,他们开的杂货铺是多少年才收回成本的?”
杜二夫人仍不甘心,“那也不公平啊,三房的银子怎么这么多?”
杜凌这下也生气了,到底给阿杏料到了,到了这份上还是有人吃着自己碗里的,看着别人锅里的,这心也太窄了。他眼睛一瞪:“要不你们二房和三房换一换?”
“这……”杜二夫人顿时词穷了。这差了五百两呢,她怎么会愿意。
杜仁辅赶紧拉了自己夫人一把,说道:“爹,您别生气,她就是没有见识的,您别和她计较了。就这样,按您说的吧。”开玩笑,兄弟三人就他没有功名,是靠着祖上恩德,兄弟礼让才有他现在的地位。这次三弟出事,媳妇就嚷嚷着要分家。这在道义就已经站不住脚了,要不是父亲说这是做给别人看的,他们兄弟都不会答应的。何况,在分配上三房已经是明显吃了亏的,自己媳妇还在这里斤斤计较。真让他无地自容,平日看她做事都挺讲道理的,怎么一牵涉到钱就变得心眼这么小,唉~
杜二夫人却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回到屋里就把丈夫给埋怨了一顿,还把杜文智给叫了过来。问他:“你不是说三房在杭州的生意很赚钱吗?你去打探一下,他们到底开了几家店,每个月有多少进项,我就不相信他们才这么点银子。”
杜文智很无奈,他真是后悔和母亲说了这么多三房的事情,他原来是想劝母亲看在三房的实力上把目光放的远一些,没想到母亲却只盯住了那些钱上了,他劝道:“不论他们杭州赚多少钱都是人家的本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杜二夫人立刻生气了,直着嗓子喊道:“怎么没有关系?!没有分家前,这些钱都是公家的!”
杜仁辅这下也生气了,“那在生意开始时公中往里投了多少钱?多少人?那都是三房自己拿出来的钱,自己人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你别太贪心了。”
杜二夫人不服气,还要争辩,杜仁辅立刻说:“那我要不要把你给你娘家商铺投钱的事情说出来?那也是分家之前的生意,应该拿出来分。”
吴氏立刻气短,她没想到丈夫连这个事情都知道。嘟囔着:“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嘛。”
杜仁辅厉声说:“这个家,可大可小,你不要为了一点眼前利益就把大家给心寒了,到时候谁会和你一家?”
杜二夫人这下心里即使有满腹的怨气也不敢吱声了,丈夫虽然性子柔和平时都让着她,但一旦发脾气倔起来可非常吓人,她当心丈夫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那就不好收拾了。但她心里又有无限的委屈,她一个妇道人家,要不是因为丈夫平时性子太柔软好欺负,她干嘛要抛头露面强出头啊。
“娘。”杜文智叹了口气,拉住自己母亲的手说:“您放心,以后我会努力为您挣回来一个凤冠霞帔的,您就安安心过好日子吧。”杜二夫人这才展颜欢笑,还是儿子贴心啊。
杜仁辅蹬了儿子一眼,这小子就会卖乖讨好。八字没一撇呢就空口说白话让她母亲多云转晴了。不过,他心里很是欣慰,儿子这次回来的确成熟懂事了。
财产明确以后,具体分配就很快了。十七日杜玉清就拿到了那四千三百两的银子。她把一千两放在母亲处,自己拿了三千三百两,加上手上的钱就有了四千两。那五百两金子她是不会动的。她把常胜和耿家辉都叫了过来,因为要合计开店的事情,常胜去南方的事情也推迟了。杜玉清想要把下马当桥头的两个商铺都给盘下来。
常胜皱了皱眉,担忧地说:“两个店都盘下来是否风险太大?毕竟那里风水不好,以后的生意未必会好。”
杜玉清笑了笑说:“如果我能改变那里的风水,那这桩买卖是否就合适了呢?”
常胜点头,“这是当然。现在这里的价格确实比较低,如何以后生意能好起来,这买卖自然合算。但大小姐您要如何改变那里的风水?”
杜玉清淡笑,“这个目前尚须保密,先买下来再说。常叔,这样,您先带五哥他们去调查一下南面酒楼转手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原来经营什么菜系,开了多久,什么样的老板,最好往前倒三位,同时在北边的杂货铺门口安排一个人悄悄地数每天有多少客人,买了什么东西,价钱多少?要连续十天的计数,每天换不同的人,然后汇总你您这样。如果能再多数一下隔壁的一两家就更好了。”
“你这是要做谈判的筹码?”常胜一下就领悟了杜玉清的意图。
“到底姜是老的辣,瞒不过您的眼睛。”杜玉清没有隐瞒。
耿家辉很喜欢这些计谋游戏,乐颠颠地就跟常胜去安排人手了。
第二天,南边已经关闭的酒楼的详细情况就报到杜玉清这里。酒楼前三家做什么菜的都有,但都开不到一年就开不下,基本上是在夏天生意实在萧条后转手。
杜玉清对耿家辉说:“你明天去找那房东谈谈,去的时候穿得讲究一些,弄得排场一些,让秋实跟你去,他人机灵。你们一看就要像有钱但内行的外地人。他如果报价六千两,你就呵呵冷笑。说:这么个破地方还敢叫这么高?他问你能出多少,你就说:最多一千五百两。房东肯定会叫屈,你就跟他说说他们原来的经营情况,每家每家的情况如何,又怎样的都没有干满一年就支撑不下去了。房东会让你再加些价钱,你就摇头,然后态度坚决地离开,其他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好勒!”耿家辉爽朗地答应了,当即就去安排了。
第二天,耿家辉穿着一身光鲜的衣裳回来了,他得意洋洋地对杜玉清说:“一切都按你说的办了,我走的时候,那房东恨不得扯着我的手和我讲价。他已经喊到了四千两了。”
杜玉清笑笑,这还是刚开始呢。她对常胜说:“就这样,两三天就安排不同的人去问问价,不论房东叫价多少,我们都只肯出二千两以下。”
常胜虽然不理解她的意图,但也忠实地安排了。耿家辉则好奇地询问每一个去的人结果,他惊奇地发现房东的底气越来越不足,叫价越来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