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颁布的第二天,乌恩奇明显感觉到雾玫镇里的气氛有异,各异的魔族碰面的时候不再像原来一样剑拔弩张,即使曾经是仇敌的种族之间,彼此见面也只是各自朝身后吐一口粘痰。
平时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的长臂魔奴隶们不见了,他们原本应当是八臂狂魔,成为战俘后被砍去了六条手臂成了苦工,如今他们自由了,即将拖着残驱返回他们的家乡。
除此之外,街道上多出了许多夜族的女孩子在兜售各式的手工艺品,亦或自称织命师可以替人占卜,还有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夜族女子公然做起了皮肉生意,在街道上明目张胆的招揽客人。在前往冒险者公会的路上,一位嗲声嗲气的夜魔大妈拽住了乌恩奇的胳膊,好像是恼人的春藤缠上了高大的橡树。
作为一个只爱慕纯真少女的少年,乌恩奇被送上门的艳遇吓得夺路而逃,可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他那囊中羞涩的钱袋再一次不翼而飞。
颤抖的心仍在狂跳不止,乌恩奇扶住街道旁边的石墙,大口喘着气。
“我的心为什么跳的如此厉害?这是……香味!……难道?”
乌恩奇暮然间发现了什么,他猛然间回转身,急冲冲地跑回到她曾经缠住他的地方,但颓废的街巷里人影阑珊却并没有她的踪迹,她仿佛是一缕易逝的轻烟,消散在茫茫的人海中。
乌恩奇懊恼不已的叹了口气,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哭笑不得的嘟囔道:“调皮的坏丫头,她就不能用别的方式向我报一声平安吗?”
百结毒发作了。乌恩奇觉得心意荡漾,仿佛整个世界都带上了玫瑰的色泽,仿佛破落的雾玫镇也染上了幸福的气氛,那种感觉竟如此美妙。
乌恩奇飘飘悠悠的沿着小巷前行,在巷口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夜族女孩她歪扎着一只羊角辫,穿着夜魔族标志性的黑裙子,雪白的胳膊和大腿都露在裙子的外面,她的背后还披了一条半旧的破麻袋,正蹲在道旁抠泥巴玩儿。
乌恩奇哀叹的闭上了眼睛,在他看来这位麻袋姑娘不小心长成了歪瓜裂枣。不过,夜魔最擅于伪饰,乌恩奇已经上当许多次了。乌恩奇歪着脑袋走上前,对她上下打量,可惜他虽是诸界智者,却没能练就一副火眼金睛,他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不是什么人假扮的。
乌恩奇拍了拍麻袋姑娘的头,狐疑的问:“你在这里做什么?饿不饿?一会儿我去给你偷块面包。”
“你能看见我?”麻袋姑娘叉着十跟沾满了泥土的手指,坏笑着说:“偷?嘿嘿,有意思。大哥哥,你遇见我,你的命运即将被改变,因为我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可怕的织命师。我可以捏断命运的丝线,除非它坚硬如铁。”
乌恩奇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在这里替人占卜赚钱呀。你吆喝的不错,挺能忽悠的,可惜我兜里没钱了。这样吧,你帮我算一算,我也替你做些事情,萍水相逢咱们不妨相濡以沫。”
麻袋姑娘嘿嘿的笑,比划着手指问道:“你要占卜什么?”
乌恩奇满不在乎的说:“就占卜流年好了。”
“流年就不用占卜了。”麻袋姑娘似乎一点也不害怕陌生人,她堆着一脸坏笑道:“你流年不利,所有的期望一定会落空,会遗失重要的东西,会被人利用,会受不白之冤,会错失所爱,会有血光之灾,恐怕还会命丧黄泉。”
乌恩奇一阵翻白眼,算命算到如此地步,可谓糟糕透顶,可是乌恩奇是那么一种人,越是逆境,他就越能激起无边的勇气。
乌恩奇大笑说:“喂,丫头!你平时就这么给人占卜吗?你没被抽肿了脸,打折了腿,算你走运。倒有点意思,倘若我一年之内还没死,你再帮我占卜一下我的平生。”
麻袋姑娘嘻嘻的笑着,她熟练的从麻袋里面取出一块黑色的羊毛毡铺在地上,在上面用金色的沙子洒出一个圆圈,那块羊毛毡象征着宇宙,金色的圈则象征着原魔界。那女孩熟练地将金色的沙圈分成了十九份,象征着十九个魔域。她将一块洁白的魔晶石放在沙圈的正中心代表魔母希罗,又在魔晶石的下方画了一个小圆圈。
麻袋姑娘顽皮地说:“放上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我不会把它偷走哦。”
乌恩奇想了想,八面铁剑对他很重要,祖灵镜更重要,但最重要的仍旧是弄海笛,因为它可以召唤出能载着他重返矗云山的无定飞舟。乌恩奇想罢,便将他召唤无定飞舟的弄海笛放在了小小的沙圈里。
麻袋姑娘闭上眼睛,以悠长声音说:“逆水孤舟,你毕生都在险恶的逆境中挣扎,为求生存,为求解脱,遍历世间苦难,涤净痴顽与罪孽,铸就刚强,最终……我会收容你孤寂的灵魂。”
乌恩奇怔住了,直觉告诉他,这些话很可能就是一生的写照。在乌恩奇发愣的时候,麻袋姑娘走到他的面前,踮起脚,以光明之手在乌恩奇的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乌恩奇胸前的祖灵镜突然间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变得炽热如火。乌恩奇大声惊呼,他仿佛看见一个巨大的光芒十字,自天外飞降而来,贯穿了十九层魔域,把他钉入到无底的深渊中。
“啊!!!”乌恩奇在心念里大叫着,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整个身体都因恐惧而颤抖,战战惶惶,汗出如浆,而他的灵魂似乎也离开了肉体,只留下了一具完好无损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乌恩奇才从茫然中恢复了神智。
他睁开眼,给他占卜的麻袋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雾玫镇依旧魔阳高照,燥热的风拂过街头巷尾,一股狂放、寂寞又宁静的感觉笼罩着乌恩奇,告诉他适才的一切并不是梦。
“她是谁?”
乌恩奇拂拭着满头的冷汗,仍然心有余悸。他在矗云山见识过无数当世强者,比如他那声名显赫的父亲,矗云七王中最英勇善战的开阳王阿育奇。然而那些所谓的强者,他们曾经给乌恩奇带来的压迫感,甚至远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乌恩奇的面色无比苍白,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到了这个时候他才霍然惊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他和舟人的那些王不过只是一群龟缩在矗云山里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