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历五一四二一年五月的第一天,乌恩奇照例在燃薪岭的窑洞里指导艾彦修习斗气“断虚刃”。
在以往,乌恩奇指导过许多人,包括他的胞弟巴木巴尔、妹妹莎琳娜、表弟德格希,也包括他的小伙伴法鲁格和丽娅,他们这些人无不是天纵奇才,一点即透。
乌恩奇是高阶的诸界智者,算得上是一位难得的名师,可艾彦这个野小子顽固得犹如一头蠢骆驼,愚笨得像是一块榆木疙瘩,兼之他一个大字不识,记忆力也差得难以想象。教导艾彦就像吃猪食一样难受,把乌恩奇弄得气急败坏,火冒三丈。
仿佛感受到了乌恩奇的烦躁和怒火,天赋糟糕的艾彦彻底蒙圈了,他的斗气散成一团,只剩下了满头的呆气凝聚不散;一声不吭的长史巴图沉默的座在桌旁翻书,却没发现自己把书卷都拿倒了;噤若寒蝉的珠兰图娅则躲在窑洞的内室里沉默的缝着衣服,只是不知道她在自己手指上扎了多少针。
在这个时候,悍将阿尔斯楞带着一身酒气晃晃荡荡的走了进来,他执意要跟艾彦比试比试,结果几拳就把艾彦揍成了瘫倒的熊猫。
阿尔斯楞晃着脑袋说:“少主,你怎么不教艾彦咱们自家的冰心斗气?他这个什么糟烂斗气,一点用处都没有。”
乌恩奇气道:“冰心斗气算什么?我还想教他玉衡家的王霸斗气呢!他得学得会才行。”
阿尔斯楞傻呵呵的说:“咱们玉衡世家还有一门王霸斗气吗?我竟然从来没听说过。少主,要不然您赏脸和我过几招,也让我见识见识咱们自家的绝学。”
玉衡世家当然没有一门王八斗气。乌恩奇两眼一翻,正想讽刺阿尔斯楞几句,可他转念间又觉得事情有些怪异。阿尔斯楞是玉衡世家的家将,乌恩奇名义上仍然是玉衡世家家主的嫡子阿莱夫。阿尔斯楞要与阿莱夫动手,难免有以下犯上的嫌疑。
乌恩奇不置可否,只是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阿尔斯楞,阿尔斯楞的眼神里显出一丝慌乱,连忙扭开了头。
乌恩奇淡笑说:“阿尔斯楞将军,有些事情你不该打听,但你们几个都是我的亲信,说给你们听也无妨。玉衡世家的王霸斗气是专门应对冰心斗气的不二法门,非家主的嫡亲概不外传。王霸斗气只用于惩处叛徒或者清理门户,所以我不能用它与你过招,否则胜之不武。”
每个家族都有一些压箱底的绝技,这本不算奇谈,所以玉衡世家究竟有没有一门王霸斗气谁也说不准。阿尔斯楞瞪大了一双牛眼,对乌恩奇的话将信将疑,却不敢再提及跟乌恩奇动手的事情了。
这一天的黄昏,乌恩奇、巴图、阿尔斯楞和艾彦四个人又聚在一起共进晚餐。
阿尔斯楞借着酒力凑到乌恩奇的旁边说:“少主,我听许多人说,你的芳妩园里全都是玉衡峰上最漂亮的妞儿。那么多妞儿你都不要了,仍然带在身边的一定是最美的一个。您能不能让她出来,给我们唱支小曲?”
乌恩奇还没有答话,长史巴图已经愤怒的站起身,指着阿尔斯楞的鼻子唾骂道:“忘恩负义的奴才,你刚才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你是世家的外将,珠兰小姐是少主的内室,你想要僭越作乱吗?”
阿尔斯楞满脸愠怒,一只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乌恩奇见了他的动作,心中凛然,在燃薪岭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名分早已是空谈,拳头硬才是真本事,而阿尔斯楞显然已经动了贪欲和杀念。
乌恩奇不动声色的说:“巴图,你太扫兴了,还不给我退开!阿尔斯楞将军,你今天的酒喝得不少了,没什么助兴的岂不无趣?不若这样,我就用玉衡家的王霸斗气与你打一场,赌个输赢。你若赢了,我把珠兰赏赐给你。你若输了,就自断筋脉,从峭壁上跳下去如何?”
窑洞里寂静无声,阿尔斯楞看了看面前的废世子“阿莱夫”,他很确信面前的这个废物少爷不是他的对手,但这种完全不公平的赌局他可不想接。
看着阿尔斯楞发呆的样子,乌恩奇大笑道:“阿尔斯楞将军果然喝醉了,我也喝醉了,酒后的戏言何必当真。艾彦,你送阿尔斯楞将军回去休息吧。”
艾彦赶忙跳起来,拖走了犹豫不决的阿尔斯楞。到了夜晚,幻火之海涨起火焰之潮,把燃薪岭完全吞没在火海里。
借着洞口透进来的火光,乌恩奇、巴图和珠兰图娅坐在一起商量对策。
巴图面带忧虑的说:“殿下,阿尔斯楞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难道他要犯上作乱吗?”
乌恩奇笑道:“巴图先生,我又不是阿莱夫,阿尔斯楞要对付我可不是犯上作乱。阿尔斯楞是个混人,不会掩饰,最近他对我的态度变了许多,想必是廉贞宫里有变故。大概玉衡王卓立格图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家族里别有用心的人在拉拢阿尔斯楞,那个混球正在犹豫。”
巴图闻言大惊,但他是个古板的府吏,除了满腔的忠义以外别无用处。珠兰图娅听了乌恩奇的话,也显得忧心忡忡,她也只是一个蠢蠢的婢女,在这种时候同样派不上用场。
乌恩奇自信满满的负手走到窑洞的洞口处,廉贞宫里发生了变故,他继续留在燃薪岭无疑是坐以待毙。但玉衡世家内部的权利之争乌恩奇根本就毫不关心,在见惯了魔都·欲望之扉的大场面以后,乌恩奇对矗云山的一切都嗤之以鼻。
并非乌恩奇媚外忘本,矗云山只有六十万舟人。天权世家势力最大,其治下有二十万人。其余的四十万舟人分属于其他的六大世家和几十个小世家。六大世家的家主虽然也自居为王,可是每家的属民大约只有几万人,拿到星兰古陆上顶多算是一个稍大一点的乡镇。
认家族的仇敌当爹,却只是为了争夺统治一个小镇的权利,乌恩奇对此根本就提不起什么兴趣。
乌恩奇望着无边的幻火,暗想:我的巫法至少也到了十级,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我还留在这里陪着这四个家伙干什么?一个稀泥糊不上墙的蠢小子,一个花痴脸天生愿意倒贴的蠢丫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蠢木瓜,一个好色鲁莽放诞无礼蠢混球,我乌恩奇可不陪你们在这里混日子了。
想到此处,乌恩奇就抬眼望向窑洞对面的山岭。那处山岭比燃薪岭稍高一些,峰顶处在火海之上。它距离燃薪岭并不远,假如有无定飞舟,几十分钟的时间就可以飞到对面。乌恩奇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然而他并没有无定飞舟,还是在冰释山的时候,他的飞舟就已经毁了。
乌恩奇痛惜的想:“在矗云山,能制造无定飞舟的工匠很多。我离开此处后,先去请人帮我造一艘无定飞舟。造船的这段时间,我去见一见我的母亲和妹妹。现在开阳世家如日中天,已经不需要我什么了,待飞舟造好之后我就乘着它远走高飞,去找莫妮卡。她还挂记着曾经的家,我在雾玫镇里应该能找到她。”
想起莫妮卡,乌恩奇的心里充满了失落。在雾玫庄园的枫林里,他因为莫妮卡的惨死与圣灵怒目相向,结果他被圣灵变成了癞蛤蟆。圣灵复活了莫妮卡,并让她化身成了美丽的光灵,然而作为代价,乌恩奇失去了他的右臂,他的魔核,以及他对莫妮卡全部的爱恋。在乌恩奇的心中,莫妮卡已经变得遥远,陌生,不可触及。
乌恩奇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苦恼的想:“那个披着麻袋的混蛋,她究竟想干什么?就像她说的那样,两条腿的人不是遍地都是吗?她为什么偏偏要戏耍我?她要我去勾引撒旦的棋子,哼!那是撒旦的妻子吧?我替她去勾引一个邪神为自己选定的配偶,我活腻歪了吗?该死的麻袋小贼,希望她忘了我,她可千万不要再想起我了。”
怀着忐忑的心,乌恩奇幡然如梦。他梦见一条巨大无比的蛇,顶着丽日般的莲灯,瞪着血红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他。乌恩奇从噩梦中惊醒,时间恰好是午夜。
乌恩奇蹑手蹑脚的穿上衣裳,出了内室,走到窑洞的门口。窑洞之外幻火正熊熊的燃烧着,但乌恩奇知道,困住了舟人三万于年的幻火之海对他来说却可以通行无阻,因为他是无面者,并不是人类。
乌恩奇正要离开,他的身后却传来了珠兰图娅的声音。“世子,你要到哪里去?你要抛下我了吗?”
乌恩奇扭过头,披着外衣站在内室门口的珠兰图娅泪流满面,正哀怨的看着他。
乌恩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珠兰图娅哽咽着说:“阿莱夫殿下,晚上的时候我见到你望着对面,就知道你去意已决了。你可以带着珠兰一起走吗?我发誓,绝不会再背叛你了。”
乌恩奇好笑的说:“你又糊涂了吧,我可不是阿莱夫,阿莱夫不是被你扔进化尸井里去了吗?”
珠兰图娅哭泣着跪下说:“阿莱夫殿下,我才没有糊涂。就因为我把您扔进了化尸井,您才变成了魔神。如果您不是阿莱夫,您怎么会知道王妃的闺名?如果您不是阿莱夫,您怎么会对世家的礼仪耳熟能详?您瞒不了我的,除了您以外,谁还会对我如此轻慢,如此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