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奇又饥又渴,心力憔悴,他趴在示拿柱的铁梯上本想休息片刻,不料却酣然入睡。
在朦胧的梦境中,乌恩奇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他的头,将他的头放在她的膝上。乌恩奇睁开睡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乌恩奇打了个哈欠说:“珠兰,你回来了,我居然睡熟了。”
珠兰图娅点了点头,低声说:“嗯,我回来了。我……我本想偷偷的把你的信送到廉贞宫,然后立刻赶回来。可是我太笨了,他们抓住了我,我知道我肯定挨不过他们的拷打,所以趁乱吞下了毒药。对不起……珠兰真是太没用了。”
乌恩奇慌忙坐起身,却一头撞在了铁梯的栏杆上,殷红的血顺着他额角的创口淌下来,流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眼前的世界尽染血色。
乌恩奇无暇顾及头上的剧痛,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三天以前,他得知净土宗的宗主就在示拿柱下,他一心想要刺杀他,所以借故支开了珠兰图娅。但是乌恩奇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他不该让珠兰图娅去廉贞宫送信,因为玉衡世家有太多人都精通冰心斗气,珠兰图娅的心思在他们的面前根本无处遁藏。
乌恩奇发疯似的敲着自己的头,但此刻才醒悟已经为时太晚了。适才的梦境很可能早已变成了现实,或者只会比那更惨,乌恩奇虽然是好心向玉衡王卓力格图示警,但玉衡王卓力格图一旦用冰心斗气察觉到了珠兰图娅就是杀死他儿子阿莱夫的凶手,他断然不会领乌恩奇的情,只会把他和珠兰图娅认作是死敌。
乌恩奇觉得一阵刻骨铭心的痛,他不假思索的单手划向空中,发动了神术“光阴渡桥”,他要回到过去挽回自己的过失。可是在纵横交错的光影里,光阴渡桥并没有出现,因为此刻他还处身在扭曲的时间里,他已经身处在过去,没法再一次穿梭时空。
乌恩奇急恨得顿足捶胸,他不死心的又试了两次,光阴渡桥却还是杳然无踪。正在乌恩奇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氤氲的漩涡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漩涡之中死气沉沉,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希望,仿佛是神弃之地向他张开了巨口。
乌恩奇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因为他的过错,珠兰图娅极有可能已经服毒自尽了。他要去救她,光阴渡桥无能为力,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漩涡却不知会把他带到何方。
乌恩奇略作思索,向着那危险的漩涡纵身跳了过去。光明消失了,他仿佛从无底的虚空中直往下坠,一直向下坠,坠落了不知多久,却仍未停歇。
乌恩奇暗叫一声:我的天啊!这漩涡里面究竟有多深?我要是找了地,肯定要被摔成肉饼了!
仿佛是在回应乌恩奇的心念,在他的下方出现了一点猩红的光芒,乌恩奇翻滚着摔过去,落在一处小溪里摔得七荤八素。
乌恩奇从清浅的溪水里爬上岸,庆幸的想:“还好,我居然没死,真是万幸……”
乌恩奇向四面看了看,此处以星空为穹顶,以白骨为柱,地坪浸血,其下又设了一十八层地狱。有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名为黄泉,黄泉岸边一座桥,铭刻了“奈何”二字。奈何桥的对面,有一桌一椅,一纸一笔,一块惊堂木,一篓生死牌。案桌的背后,一道黝黑的巨轮高高耸立,那是幽冥地府里的终命之轮。
乌恩奇呆了一下,暗想:“万幸个头啊,我都直接摔进黄泉里了,还说没死?”
乌恩奇正在胡思乱想,对面传来了戏弄的笑声。乌恩奇循声望去,一个猥琐的中年胖子正敲着腿,坐在生死判桌旁,他的一双眼睛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乌恩奇的心猛然间沉了下去,上一次他来到黄泉的彼岸,坐在生死判桌后面的是玉雪可爱的代理小司命。小司命开恩,在生死簿上给乌恩奇添了七千六百多年的寿命。如今再一次来到黄泉的彼岸,判桌后面的这一位应该就是代理小司命口中那位眼神不好的先生——大司命。
大司命摇着判官笔道:“呦,这不是风流少年乌恩奇吗?我最近翻了翻旧账,你的命有些长了,我把它改了回来。你数典忘祖,命数已尽,我判你立刻就死,你可有话说?”
乌恩奇想了想,平静道:“死则死矣,我无话可说。你就是世界蛇傻蛋吧?你们这些草菅人命的邪神,终会报应不爽!”
大司命道:“嗨嗨,别说得那么严重。你叫我傻蛋,我也不生气。我可不是邪神,我是十二正神中的大司命之神,九龙使中的至高龙,号蠹,名蛊,蠹蛊是也。愚弄你的麻袋小贼希罗才是邪神,你被那丫头耍得团团转,还替她做事来勾引我们家的婉衡。我不怪你,既然她抛弃你了,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事,我可比那个小贼大方得多。”
乌恩奇一阵头皮发麻,坐在他面前的果然就是魔鬼撒旦,替撒旦做事,想必将万劫不复。
大司命蠹蛊见乌恩奇没有回话,眯着眼睛说:“我在魔界的名声不太好,那都是希罗编造的谣言。你练过我传授给人类的造化法,可算与我有缘,你应该知道,我也是人类的图腾。我先说一下我的规矩,我的规矩是等价交换,我不用你臣服于我,也不会收容你的灵魂。你替我做事,我给你好处,我也替你做事,你要给我报偿。我们始终都是平等的,希罗没给你这样的条件吧?”
乌恩奇愣了一下,他毫不怀疑面前的是一位邪神,但不可否认,他的话很有诱惑力。至少他摸对了乌恩奇的秉性,乌恩奇吃软不吃硬,魔鬼撒旦若是强迫他,他大不了一死,可是他要与他等价交换,他却无法回绝。
乌恩奇攥紧了拳头说:“你想要跟我交换什么?我先声明,伤天害理的事我绝不会做。”
大司命蠹蛊得意的笑道:“瞧你把我想象成什么样子了!我是世上最好的人,他们都叫我活雷锋。前天我就帮了一个女孩子,他们把她捉住了,要把她捆到十里商肆凌迟碎剐。我非常不忍心,所以塞给了她一颗药丸,让她在临死前免去了酷刑之苦。”
乌恩奇觉得后背凉冰冰的,沉声道:“你有办法救她是不是?”
大司命蠹蛊嘿嘿的笑道:“那个女孩子真可怜啊,她的男伴明明不在乎她,她却对他一往情深。我很怜悯她,她在我桌前听判的时候,我就问她有没有什么心愿。她竟然说,她愿意转生七世当牛做马,只恳求我能让她再见你一面。刚才,你不是已经见到她了吗?哎呀,真是太可怜了!”
乌恩奇怒道:“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说出来,我答应你就是!不要伤害珠兰!”
大司命蠹蛊不慌不忙的说:“别生气嘛,我都说了我们是朋友,朋友是平等的,我们要等价交换。我的朋友,你想拿什么换回她的命?”
乌恩奇不假思索的说:“用我的命换她的命,这样很公平。”
大司命蠹蛊摇头道:“那可不行,你已经没有命了。你数典忘祖,三个月以前就该死了。你怎么能拿早就没有了的东西跟我交换呢?不如这样吧,我虽然是一名正神,但神格总是不嫌多的,把你的神格给我,我就给你六十年的寿命。至于你愿意把你的寿命分给她多少,那就随你的意了。你看这笔交易,是否公平?”
无论是否公平,乌恩奇都无法拒绝。
大司命蠹蛊将判笔一挥,乌恩奇就仿佛从万丈高空中掉落下来,他大叫一声,从担架上一跃而起。
抬着担架的净土宗信徒被乌恩奇弄了一个趔趄,他站稳了身体,恼怒的说:“臭小子,你鬼叫什么?你从示拿柱上掉下来了,没把你摔死,算你命大!”
乌恩奇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仰头望向他掉下来的地方。示拿柱上的径流之纹还历历在目,但他意识深处的神之环却消失了。在这一刻,他失去神格,属于神明的源流术,他可望而不可及。
乌恩奇喃喃道:“六十年的寿命吗?魔鬼还真大方。可是珠兰图娅在哪里?我要尽快找到她。”
乌恩奇不再理会身边的净土宗教徒,他飞奔向小孤峰的岸边,打算抢了一艘飞舟赶往玉衡峰。乌恩奇很害怕,他怕珠兰图娅已经死了,但魔鬼却欺骗了他,只是夺走了他的神格,却并没有遵守诺言。
乌恩奇在小孤峰的山道上飞跑,可是天空中风云突变,乌黑的天河倾泄下来,化成了纷飞的暴雪。暴雪之中,五步便看不见人,顶着风雪根本无法前行。乌恩奇苦笑一声,只好停下脚步,躲在雪窝里瑟瑟发抖。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暴雪却一直没有停。在小孤峰的山道上,一簇猩红的光芒由远及近,红芒白雪,分外耀眼。
更有轻柔的歌声和铃音,婉转悠扬:“萤火虫,夜夜红,挑着太阳当灯笼;青萱草,路迢迢,男儿苦志慕舜尧;枉生花,倩影纱,与君牵魂步天涯。青丝乱,柔肠断,千年痴梦,若在廊桥畔。”
伴着歌声和猩红的光芒,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乌恩奇的眼帘里,她在漫天飞雪中越走越近,似乎不消片刻就来到了乌恩奇的近前。那个熟悉的女孩子,穿着紧身的皮衣,貂皮短裙,踏着可爱的鹿皮短靴,带着一顶尖尖的魔法帽,扶着铜杖,向乌恩奇深鞠了一躬。
她的铜杖约有两米长,上面盘着一条洁白晶莹的小蛇,铜杖的顶端弯成半弧,上面悬挂着一盏七叶莲灯和一串摇曳的风铃,猩红色的光芒就是从莲灯里释放出来的。
乌恩奇又惊又喜,因为向他鞠躬的女孩子,正是他要去寻找舟人女孩珠兰图娅。她抬起头望着他,她的眼神仿佛寂夜一样宁静深邃。乌恩奇猛地向前踏了一步,想要抓住珠兰图娅的手,可是在下一刻,他却一头栽进雪地里,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