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雷炎殿后山,剑池。
天色昏暗,空中缀着迷蒙的星光,无尽的黑暗笼罩着大地。
方阙一袭素袍,踏足剑池旁边。
剑池乃是雷炎殿禁地,也是诸多前辈埋剑之地,同时,也埋藏着数不尽的秘辛。
剑池内水波荡漾,方阙此时神色却有几分怅然,遥遥望去,似乎无数的心事徘徊,虚掐剑指,只见剑池内水汽翻腾,随着一阵清澈的啸声传出,一柄仙剑破水而出。
方阙将仙剑握在手中,细细打量,清晰的龙纹栩栩如生,不曾随着岁月淡去,此时旧主召唤,那隐约的锋芒似乎要破剑而出。
回忆伴随着旧物渗透,方阙持着仙剑“龙渊”,在剑池旁呆立。
过了良久、良久、方才一阵低沉的叹息。
九清殿。
玄水泛着冷光,从那天际垂下。
而下,便是天道宗最富盛名的逐月台,晚风微凉,逐月台下水雾涔涔。青烟幂处,玄女一身白衣,独自伫立在逐月台最高处。
在逐月台上,无论什么天气,都能看见那汪明月,“逐月”之名也因此而得。
清月微微挥洒着光泽,衬得逐月台甚是凄凉。
冷风撩起玄女发梢,拂过她清澈的脸庞,她却没有在意,只是怔怔的看着远方。
玉阙立在身后,在黑暗中挥洒着柔和的光泽,与那清冷的月光遥遥相印。
晚风渐渐大了,玄女衣裳在风里飘飞,风儿在深涧里呼啸,好像一声声殷切的呼唤。
远处,那幽冷的黑暗似乎更甚了几分,仿佛要化为深渊,吞噬所有的光亮。
身子莫名的颤了颤,黑暗中,一抹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油上心头。
凄厉的黑暗中,那道身影悍然挡在身前,那一刻,时空被放逐,眼中只剩下那个坚毅的脸庞,以及他那眼神中刻骨铭心的痛与眷。
思绪那么清晰的印在脑海,淡起的心念逐渐被放大。
一声痛苦的啜泣,玄女往前踏出一步,身子随着无尽的黑暗往下坠落,黑暗那么熟悉,唯独少了那抹简单的温存。
玉阙绽放出灿烂光芒,在半空中托住玄女身子,最后携着玄女轻轻飞回了逐月台。
此刻,玄女深深闭上了眼睛,似乎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脸色变得苍白,最后,执起身边玉阙,转身而去。
月清冷依旧,只是月下的人心儿再也回不到原点。
※※※※※
过了几日,长安在服用蕴灵丹后,体内情况已经稍稍好转,至少勉强能够压住伤势,不再受那股锥心之痛,不过一身修为散尽,如今身体就如寻常人般脆弱。
这一日,雷炎殿门人齐聚。
平日里这小师弟一直陪在众人身边,忽然要下山,到让众弟子有点不可适从。
由其是赵大伟,听到长安要下山,神色颇为难过,不过长安此去乃是随师尊治疗伤势,赵大伟将长安包裹整理停当,便偷偷的将携带了多年的护体法宝放了进去。
“长安,此去路途遥远,要听师傅的话。”
林染打量着这个小师弟,眼中充满不舍。
长安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放心吧,师姐,我已经长大了。”
林染不由得一愣神,眼前的长安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围着她转的小孩了,如今也有了自己的担当和想法,分离这一刻,把这么多年的情思看的更加透彻,也许,无论长安如何成长,在心目中,永远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一番话别后,方阙真人放才从雷炎殿中走出,在一众弟子目送下,长安乘着方阙真人仙剑而去。
中州边陲有一座古镇,名曰江都,南濒海岸,西傍通州,乃是商籍流连之地。
此行目的,正是南海深处,这几日连番御剑赶路,虽然方阙真人替长安挡去了天空中的罡风,但长安如今无法力傍身,这几日下来已经是脸色发白,脚步虚浮,于是方阙真人决定在此休整几日,顺道拜访一下故友。
江都鱼龙混杂,但也热闹异常,长安流连在江都大街上,一时间被江都的繁华所吸引,终于明白师姐口中的花花世界是什么样子了。
站在人群中,看着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长安心中兴奋不已。
忽的,前方人群攒动,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孩正被几个大人围在中间,只见为首的一个胖子一巴掌直接打在那瘦弱的小孩身上,小孩一个趔趄,直接被打翻在地。
长安心中一惊,顿时走了过去,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胖子脸上还充斥着怒容,不过瞧见长安衣着干净,气质不凡,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随后说道:“这小孩偷我们店里馒头,被我抓了个正着。”
长安转身瞧去,小孩脸色虚白,将一个馒头死死的抱在怀中,随后正声说道:“偷你一个馒头你就该下如此重手?他还是个孩子!”
胖子脸色一变:“我看公子非富即贵,想必也不能明白我们这些小本生意的难处,你若替他出了这馒头钱,我等自然不计较。”
闻言,长安忍不住怒道:“莫非在你心中这孩子性命还不值一个馒头?”
胖子冷冷一笑,道:“这天下受苦孩童何止千万,如果他们都来我们店里偷馒头,我这店还要不要开!”
说完,胖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几个伙计把那馒头抢回来,不过长安怎会让他们如意,挡在在中间,随后摸了摸身上,还有几个散碎银两,一并丢给了胖子,正声道:“你再取些馒头给他。”
胖子脸色平静的转身,却未说任何话,只是示意几个伙计一并散了去。
片刻后,胖子拿过来一袋馒头,递到了长安手中,随后意味深长的说道:“有时候好心并不见得会做好事。”
“哼!”
一声冷哼,长安接过馒头,随后递给躺在地上的小孩。那小孩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接过馒头,哪还敢停留,当即在围观的人群中寻了个空子,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众人见没得热闹看了,顿时都散了去。
长安循着小孩跑去方向寻了一会,却再也找不着那个瘦弱的身影,无奈只好作罢。
此时街道旁边传来一阵吆喝,道:“知前生,晓今世,铁笔断阴阳,身前身后事,皆在卦中藏!”
“这位少侠,我看你面带凶光,似是不祥之兆。”
声音不大不小,不偏不倚刚好传到长安耳中,长安循眼看去,只见大街边上摆着一张木桌,桌上一块麻布,上书“周半仙”三个大字,字迹笔走龙蛇,狂放不羁。桌子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在喊话,而他身边,还有一个白衣女子,十来岁模样,生的甚是可人,此时趴在一边,眯着眼睛。
天机殿苍月真人擅长掐算,恐怕也不敢妄言能断天机,这老相士好生狂傲,妄言能断人今生后世!于是长安打定心思,要会一会这“周半仙”。
“咳咳。”
老头低沉的咳了两声,那白衣女子闻言,登时眼睛一亮,“来生意了。”
看向长安,老头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观少侠眉宇中正,但郁气难散,近来定有疾患之忧!”
长安坐在老头对面,心下一跳,点头道:“是有如何?”
那老头笑了笑,拂动袖袍,一脸高深莫测,道:“我看少侠年少气盛,心性周正,只要指点得当,或可免去一场大劫。”
“大劫?”长安呆了一下,问道:“劫从何来?”
老头脸色平静,但笑意更甚,不过笑而不语。
旁边的女子白了老头一眼,随后对着长安说道:“给钱!”
言简意赅,听的长安一愣,当下摸索了半天,如今身上值钱之物只剩下当年昱景师兄送的一枚清心明神的玉佩,如今这玉佩已然失去了作用,不过多年相伴,多少有了几分感情。
老头见状,双手一探,也不顾长安是否愿意,就将玉佩抓在手中,打量了一番,随后直接塞入了怀中。
长安一阵无奈,这老头手法奇快,竟然没瞧得真切就让他夺了去。
“这...”长安苦笑一声。
老头神色镇定,眉宇间又恢复那股云淡风轻,一脸高深的意境:“把你的手伸过来。”
长安依言伸出手来,老头拿捏着长安手掌,看了片刻,脸色一阵疑惑,随后不顾长安恶寒的眼神,吐了口唾沫,搓了搓长安手掌,似乎要将长安手掌上的纹路看得更真切一些。
“哎呀!”
老者一声惊呼,脸上透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倒是白衣女子来了兴趣,转眼看来,那双明眸透着淡淡的水光,似魅似惑,看得长安心神一阵荡漾,不过长安近来修行归元诀心法,片刻心头就恢复了平静。
此时,那白衣女子眼睛神色又悄然淡去。
长安则一脸疑惑,顿时问道:“怎么了?”
老者脸色沉然,随后悠悠说道:“少侠,你这命数当世罕见,老头阅历尚浅,竟然看不透你的命理半分。”
长安料想这老者会胡编乱邹一番言语,未曾想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下一愣,心中好笑,这老头竟连这分本事也没有,不知道平日里怎么糊口。
老头恋恋不舍的将玉佩还给长安,见长安接去,老者肉痛的表情,差点就让长安觉着是自己强抢了老头玉佩一般。
眼见长安转身远去,老头一声叹息。
那白衣女子随着长安背影看去,顿时说道:“周大仙人,你这看相的本事水分很深哪。”
老头眯着眼睛,身上气势凝练了几分,眼神中周天星斗闪动,片刻后,老头摇了摇头:“是非缘由,皆非命定,这番命数怕是不再你我掌控之中。”
白衣女子似嗔似怒,瞪了一眼:“周大仙人,你就别卖关子了,给我说明白。”
唤作周大仙人的老者一阵疑惑,又道:“小白,你有没有觉得此人在哪里见过。”
小白低低一笑:“这些年岁游历天下,见过的人何止千万,就算真的见过,也不见得能够记住了。”
周大仙愣了愣神,随后畅有所失的说道:“可惜了我一壶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