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掌柜根本不曾想这件事会如此快便败露。他自己虽然也做了一定程度上的预防措施,诸如李延炤在粮铺二楼所搜到的那些账簿,便是做得滴水不漏,与王川、杨涛、楚玮等人的来往交易根本不曾见诸其中。更没有丝毫与营中犯官往来交易的账目。然而百密一疏。他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想到将粮仓中的账簿也替换成一本假账簿,因此才露了马脚。
这世间的奸商,但凡在生意中有些不法行为的,一般都是备着两本账簿。一本账簿宣之于世,可以见人。来证实自己循规蹈矩地做生意。而另一本中则有诸多见不得光的内情。而这本,通常才是他们自己核算账目,清点收入支出所用。
李延炤的突然发难,自在营中粮仓发现了其中存在着霉变坏粮开始,直到将内外一干涉事人员抓获,也不过四五个时辰的光景。也因为这座令居县城方圆不过两里,发难时又在夜间,四个城门都已关闭宵禁。否则,他也决计不可能仅仅靠着他手下这三十来号人便将此事控制下来。连带着其后可能引起波涛的余韵,都一并被他掐灭在萌芽中。
窦掌柜眼见记载他与营中诸将佐生意往来的账簿都落入了李延炤手中,此时也是吓得魂不附体。他跪行到李延炤面前,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官爷……官爷……求您高抬贵手……小人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不容于世之事……请官爷宽恕……小人愿退回倒卖军粮所获资财……”
李延炤看着窦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相,心道没看出来这老贼还有做影帝的天赋。面上却已厌恶至极。他抬脚便将窦掌柜踢到一边去。嘴中毫不客气地骂道:“老狗!你还知道你所做之事不容于世?今日若能恕你,世间之事,我还有什么不可恕?”
李延炤面上已是一片愤怒之色,指着仰卧在地上还捂着胸口的窦掌柜:“前方将士流血牺牲,杀敌保国,就是让你们这些蠹虫大行其道?居然打起了前方军粮的主意!你以为你将倒卖军粮的资财退回便可继续做你的黑心掌柜,为祸一方?打错了算盘了你这老狗!前方战事艰苦,士卒阵亡者不知凡几。你还敢打军粮的主意,你真是不知道自己有几个脑袋!”
那窦掌柜被李延炤一脚踹到胸口,先前只觉胸闷气短。然而缓了几口气,已顾不得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翻身起来敏捷地膝行过来,又拽住李延炤短衫的下摆,声泪俱下道:“官爷……官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愿捐出家财一半以供军需,来为小人和小人一家赎罪……”
李延炤皱着眉,厌恶地看了爬在他脚下的窦掌柜,对一旁士卒喝令道:“将他带下去,投入县府大牢,好生看管!”他没有再飞起一脚将窦掌柜踢开。倒不是怜悯他,而是他生怕自己在气头上,一脚下去将这老狗踢出个好歹。若是那样,即使闹到郡府去,他也讨不了好。
两名士卒依言上前,一左一右将犹如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的窦掌柜架起,而后便向门外拖去。李延炤转过身,身后犹传来窦掌柜不甘的叫声:“官爷……官爷饶命……啊……饶命啊官爷……”
窦掌柜被拖出门去,他家中陆陆续续被惊醒的女眷、仆役和孩童们,便纷纷开始大哭大闹起来。一时间声震屋瓦,热闹非凡。这喧闹声令李延炤心烦不已。他转过头,对陶恒道:“将窦宅中的家眷仆役等,都集中到一旁别院去。另派军士去查抄宅中资财,唤刘季武来,登记造册!魏旭!”
魏旭听闻李延炤唤他,连忙趋前来到李延炤身前,道:“属下在,不知司马有何吩咐?”
李延炤头也不回道:“告诉手下军卒,敢有擅自私藏府中资财者,斩!李某说到做到,绝不姑息!”
魏旭闻言,心中一凛。连忙抱拳领命而去。转而院中便响起魏旭的喝声:“司马有令,敢擅自私藏府中资财者,定斩不饶!今日查封窦宅,你们都给我管好自己的手!不然,我魏旭可救不了你们!”
吩咐完毕,士卒们便拿着封条等物,各自进入窦宅屋中,在各自什长伍长的命令下,分别去往各处,开始查抄这座府邸中的资财。没过多久,刘季武便也拿着几本空白账册和铅笔,跟着进入窦宅之中。
李延炤在院中站了约莫两刻钟左右,他倒是在思考这件事的一系列后续处置。这位窦掌柜,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若说他背后没有本地土著士族的支持,那打死他他也不信。居然敢将他的黑手伸到军中,此人胆大妄为,也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李延炤觉得自己的力量还是太过弱小,根本不具备与这些土著士族交手的资本。要知道,在这县中的某户士族,背后很有可能便是州治姑臧城中,可一言而决成千上万人生死的大佬。他一个小小的县府司马,现在在这些人眼中,也确实不比蝼蚁高多少。
因此他心中暗自思忖着,是该依律将这位窦掌柜明正典刑,还是卖他个人情,再顺手接收他千恩万谢奉上的一半资财。前者虽说是依律而行,不过却很容易引起那些本地士族大户的反弹。毕竟这窦掌柜经营日久,在这令居县中可谓是根深蒂固。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帮士族定然与他之间搅和在一起,谁的屁股底下也干净不了。
然而要说卖他个人情,李延炤又从心底感到难以接受。他亲自上了前线,亲眼见到那些士卒将佐们的拼命死战,金城郡下尸骨累累,方才使凉州得以保全。然而这些人居然不法至此,竟敢将黑手伸向这些士卒们赖以生存的军粮上!难以想象,若是营中这些犯官一时疏忽,将坏粮送到前方,不知要造成多大的后果!
李延炤想了半天,也未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得抬头望望天,喃喃道:“难啊!难啊!”
一边在内心纠结着这番对窦掌柜的处置问题,一般向着屋中走去。他方才所说在查抄过程中如有私藏者定斩不赦。他自己也定然要进去检查监督一番。
不过除去窦掌柜,对军中那几名犯官,李延炤心中却是早有定议。这几个军中蛀虫,定斩不赦!而对于魏旭和那三个采取了合作态度的基层将佐,他也并不打算为难。一来他们是受人指使胁迫,从主观上并不具备主动犯罪意愿。二来他们也确实为自己敲定这件铁案,做出了不少贡献。而且今后他毕竟要领这支军队,对这几人的从宽,也是在向令居县兵中的基层将佐示之以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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