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更了,余芳园里万籁俱寂。
“小姐……”
多福铺好床,却没有离开,欲言又止。
明微知道她想说什么,今晚他们说事并没有避着多福,那些话透露出来的讯息太多了。
“多福,你信我吗?”她看着眼前这个丫头。
黑斑覆盖在她的脸上,盖不住忐忑不安。
但,听到这句问话,多福坚定地点点头:“信。”
明微就笑了一下:“有些话,我现在不好对你说。但总有一天,你会得知所有真相。既然你信我,请给我一些时间。”
多福略一踌躇,点了点头:“好,奴婢听小姐的。”
多福退下了。
明微搁下书本,叹了口气。
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止承了明三夫人的情分,还有多福、童嬷嬷、冰心、素节……
她原以为,可以顶替着明七小姐的身份过下去,不叫她们承担失去之痛。
但现在,她发现不行。
老天似乎在告诉她,该是谁便是谁。
放下此事,明微取出那块借来的玉佩。
庚三的魂魄已经收进去了,另有那几道生魂,她得抽出来。
她闭目端坐,掐了个指诀,一道清正的法力注入玉佩。
过不多时,浅浅的红黄色从玉佩中逸出。
她低喝一声:“凝!”
先出来的是一道浅白色的虚影,紧接着是个微红的影子……
连抽数条,待这些生魂在她手心聚集,明微怔了下:“二魂四魄?”
这个数字……
她霍然抬头,看向床角结界内的明七小姐。
……
一本书从案后砸了过来,同时响起一声怒喝:“你脑子被驴踩了吗?”
二老爷被砸得一懵,看向那人。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对自己生过气,更不用说这样不给脸面。
“老三……”
椅子转了过来,青灯下,果然是一张与明四老爷一模一样的脸庞。
他闭上眼,似乎在平复情绪。
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与平日一样,已是平静无波。
“抱歉,我心情不好。”
二老爷勉强笑了一下:“是我没用,不怨你生气。”
“要沉住气啊!”他慢慢道,“我知你几次被她下了脸面,心中恼怒。但你要知道,我们的对手究竟是谁。我们现在奈何她不得,不是因为她多厉害,而是因为她靠上了蒋文峰和杨公子。只要把她背后的靠山拔掉,她就任我们宰割了。”
若是以往,二老爷自是全心信赖,但这几次行事都不如意,二老爷不免存了疑虑:“你不是说,这丫头有点真本事吗?还说闹鬼的事八成是她做的,可见她……”
“那又怎么样?”他淡淡道,“玄术再厉害,也胜不过刀兵。若不是有人护着她,想收拾她还不容易?”
“话是这么说……”
“这事暂时就别管了。我叫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二老爷被这一打岔,只得搁下原先的话题,带着几分气愤说道:“那金簪她就戴在头上。真是不像话,母亲才去世,半点没有守孝的样子!”
“想办法把金簪拿过来。”他说,“你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
二老爷迟疑:“她身边的丫鬟忠心得很,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也得想办法。要是此物有失,你我如何跟郡王交代?别忘了,那具尸骨在蒋文峰那里,我们还得郡王庇护。”
二老爷只得道:“好,我再想办法。”
“嗯。余芳园那边盯紧了,无用的事少做。一击必杀,比没有意义的找麻烦有用多了。”
“知道了。”
……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明微感叹。
她还以为,丢了这么多年,明七小姐的魂魄想找回来不容易。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她张开手,掐了个指诀。
二魂四魄被她慢慢引着,进入结界。
缩在角落里的明七小姐,突然抖了一下。
这几条魂魄毫无滞涩地与她融为一体。
这个傻呆呆的女孩儿,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了。
竟然真的是!
那几条魂魄,明七小姐失去已久。
且她已经身死,与生前分离的魂魄相融,难免有不适之处。
魂魄相融的瞬间,她便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明微心情复杂。
明七小姐出生时,明三在京城为官。
她一直以为,明七小姐丢失的魂魄,可能在京城出生地。
没想到,竟然就在余芳园里。
她确定这几道生魂,是无意中夹缠进去的。
现在又肯定庚三是明三所杀。
那说明一件事:明七小姐丢失的魂魄,很可能寄放在明三身上,经由明三这个中介,被庚三的凶魂缠走。
看起来,明三应该不是故意的。
如果女儿能够治好,他没理由让她一直傻着。
也就是说,明三身上很可能有某件可以寄放魂魄之物。
明微想到明三夫人不见的魂魄。
莫非也在明三那里?
……
第二日,蒋文峰手下佐辅官,来到明家。
“明二老爷,”此人十分客气,“日前在贵府发现的那具尸首,已经验尸完毕。先前你府上在办丧事,我们也不好大肆查问。现下贵府事毕,我们也该来查一查了,还请行个方便。”
“大人若有需要,吩咐便是。”二老爷一脸气愤,“也不知道哪个恶人,将尸骨埋在我明家。还望大人查个水落石出,免得我们蒙受不白之冤。”
这官员笑道:“应当的。只是,此人已经死了十年,查起来难度不小,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二老爷惊讶:“是十年前死的?唔,十年前,我家倒是修缮过园子,莫非就是这样,被人钻了空子?”
“或许是吧。”这官员叹了口气,“这样的陈年旧案,查起来难度不小。蒋大人那边又有别的事要忙,只得叫下官来了。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二老爷很理解:“郡王的事要紧,那才是大案。”
“都是常见的案子,哪里就有大了?”这官员不怎么认同的样子,“低价买田,纵奴欺民,这些都是有例可循的,易判得很。只是蒋大人做事细心,又是奉旨出京,难免多放些心思。罢了罢了,不提也罢,还是办我的差吧。”
二老爷露出笑来:“大人这边请。”
心道,都说在清官身边当差苦,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