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了燕华城(1 / 1)

因着是入宫前最后一个上元节,以后会发生什么,那都是难以预料的变数。殢殩獍晓

早几日前,汐瑶就推了慕汐婵还有祁璟轩的邀约。

对她来说,真正的家人只有梦娇姨娘,四婢和张嬷嬷。

如何她都想自私一回,这天只与她们一起过。

晨起一番梳妆打扮后,汐瑶和梦姨娘一起给府里上下发了红包,预定的戏班午时到来,难得让消沉许久的武安侯府热闹了一回缡。

白日里都是各府各院走动送礼的时候,通常主子们都不出门的,单使唤了家丁丫鬟,将准备的礼物互赠便可。

待入了夜,张嬷嬷与其他府上要好同乡游百病去了,汐瑶和梦娇带着四婢上街观灯。

出了侯府,往最宽绰的朱雀大街那方向行,此时街上已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笙。

汐瑶同梦娇坐在马车上,由着慕宝慢慢打车。

不时,推开车窗向外看去,那满街华灯溢彩,人声鼎沸。

来往行人无不掌灯而行,好一个‘满城灯火耀街红,弦管笙歌到处同’!

得这阵仗,车再往前行,必会堵在般道上来去不得。

到长乐街了,索性,汐瑶让慕宝将马车停在路边,她与梦娇下了车来,和四婢一起往沁湖那边一路游赏过去。

自上元节这日起,整个燕华城放夜十天。

酒楼棋社、赌坊茶馆,卯足了劲不歇业。

更有请来戏耍班子,就在自家门前搭设个台子,表演各种眼花缭乱的戏法杂耍,吸引往来的百姓。

而在这天里,各种活动缤纷多彩,那猜灯谜都只是路过大街小巷随性小试,真正让年轻的公子小姐为之疯狂的,是沁湖上的歌舞才艺和文武比试。

说起这比试的兴起就颇有意思了。

最初始于一生意人为吸引客源而所设,以两艘龙船为舞台,中间搭建两座跨桥相连,又称‘鸳鸯台’。

左边的船邀八方男儿进行文与武较量,而右边则由女子们做歌舞等才艺的比拼。

因着上元节又是大祁的情人节,由此这鸳鸯试极为受欢迎。

大祁在此方面极为开明,那每年上台一试的名门望族,公子贵女,不在少数。

甚至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还以此为目标,连大好佳节都要赛一回!

更重要的是,据说太宗皇帝和太后因此而结缘,那沁湖边上的鸳墨阁正是为此而建。

有了如此真实动人的故事,每年上元节的头一天,当属沁湖上最受万众的瞩目。

多日前嫣絨得了汐瑶的吩咐,早早定下湖边一处视野极佳的酒楼雅间,这会儿正向那面缓缓移动。

行在路上,粉乔已经雀跃不及,“皇上十日前就下了旨,说是要重赏鸳鸯试上夺魁的男女,故而今年跃跃欲试的人特别多。”

因为去年南疆王进犯,太后途中病故,慕凛大将军更战死巫峡关,莫说有鸳鸯试了,整个年关都沉沉抑郁。

到了今年,也是该好好热闹一番了。

心蓝和她手挽手并行在前,满脸堆着笑意,应声道,“依着我说啊,皇家的赏赐都是次要,这打眼瞧去,奴婢怎么觉着燕华城的年轻的公子小姐越发的多了,只怕那是心里急的吧!”

她酸溜溜的话一出,不止引来周遭好些红了面的贵女侧目,连梦娇都不住掩嘴笑起来。

单单汐瑶面露尴尬之色,向心蓝递去一道无奈的眼神,道,“依着你这么说,姑娘我也到该急一急的时候了?”

她正是及笄之年,若不得皇上的旨意,若不入宫,武安侯府的门槛也早有说亲的进出好几道。

没准她真的在当中挑选一桩普普通通,寻常平凡的成了亲,简单过完此生。

倒不说每年胜出的男女必会成为一对儿,但也还真有成了的。

加上小试夺魁便是个证明,那能脱颖而出的男子定是文武双全,女子当真歌舞绝佳,有了这彩头,来年上门提亲的都要多些!

拿着自己打趣,汐瑶可是从来不含糊。

嫣絨行在她左侧,闻言笑着道,“姑娘就是急也没用,不过倘若能夺个女魁,即便开春入了宫,奴婢们也跟着沾个光彩。”

“我看前年那贾府的大小姐也没什么了不得,我们姑娘去了,岂还有她的份?”

心蓝扬着小鼻孔说完,粉乔忙问她,“哪个贾府的大小姐?”

“你不知道?”心蓝满目得意之色,斜斜睨向她,“不就是贾大学士的掌上明珠贾婧芝么?”

但这语气里,却是浓浓的不屑。

说起此女来,连雪桂都忍不住要点评几句,道,“人家贾府的大小姐久居深闺,清傲得很,怎会来鸳鸯试抛头露面?”

心蓝没听出她话中真正的意思,却是急了,忙道,“你忘记了?前年老爷准我们四个出来看花灯,我与你们走散,在沁湖边上是我亲眼见她夺了女魁,当时另外一边也叫好不绝,夺魁的是定南王府的冷……”

那‘世子’二字没出口,她自个儿觉出不对劲,赶紧收了声,冲其他三个心虚的笑笑,却得了粉乔狠狠一记白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京城里都传遍了,武安侯府的慕汐瑶抗旨拒婚,那什么为父守孝三年都是扯谈,实则是南巡时候与定南王府冷世子忽生情愫,圣上不允,这才罚她入宫做女官。

当中亦真亦假,四婢也拿不准汐瑶心思。

只知道定南王妃已经向贾府要了贾婧芝的庚贴,两人岁数都不小了,又门当户对,想来这门亲事今年就会定下。

人家倒好,风风光光的嫁入大祁第一外姓王府,她们姑娘却要进宫去为奴为婢。

见她们几个这会儿子都不说话了,梦娇也是关切又小心的望着自己,汐瑶自知她们那些个心思,末了面上不介意的一笑,爽快道,“不就是个女魁么?今儿个我就显摆一回,让你们沾沾光。”

……

鸳墨阁中,丝竹之声婉转于耳。

纵然沁湖乃最喧闹之地,可谁都知道此处乃皇族贵地,即便远处的湖边再人挤人也好,都不敢挤到有羽林军把守的这面来。

自太后故去,鸳墨阁归了祁若翾所有,她在出嫁前又将这美地赠给祁璟轩。

故而今夜,他邀了平日要好的设宴于此,只长夜漫漫,华灯美景,掩不住心中久违消散的落寞和怅然。

还是那方竹台,当日对酒当歌的那些人已然不再。

隔着半透明的百花屏风,祁璟轩独自一人靠窗而坐,听着屏风内平宁等人行着酒令,不时笑语欢颜,却如何都不能将他感染。

闷酒一杯杯的下肚,昔日最是无邪的璟亲王,而今愁云满面。

“有心事?”

祁云澈来到他身边,见他手中只得一壶酒,整个人面上毫无神采,不时向远处湖心中央的鸳鸯台看去,那眉宇间,更显惆怅。

他早就察觉,自千秋宴后,十二就不如往日那般开怀。

“七哥……”

祁璟轩抬头望得身旁的男子一眼,不知从何说起。

千秋节当日,他被父皇单独留下,且不提当中所谈为何,可是后来,当他走出殿外,无意中听到的,却是将他困扰许久……

汐瑶与七哥的对话,他闻得一小半,可只那少许,意思却极其明显了!

这些日子他想得太多,冷家、皇姐,包括他自己,难道父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

一阵突然爆发的笑声断了他的盘根错节的思绪,他和祁云澈同时往竹塌上看去,原是正在行花签酒令的平宁几个玩闹到了尽兴处。

那贾婧芝今日真是好手气,依得她又做得一手好诗,这令官一直是她在做。

此刻鼓声停下,花球正传与袁洛星手中,她便出了一刁钻至极的题与她,摆明了要替之前她家吃了亏的四妹妹出头。

袁洛星半响无法应题作诗,只能按她吩咐,办事一件。

贾婧芝便要她去鸳鸯台上小试,若能夺女魁最好,夺不得,那就回来接着罚酒。

这一整夜,她们女子间玩的就是心跳,比起隔壁只晓得饮酒的大皇子还有沈修文等人,可精彩纷呈多了。

要说鸳鸯台那边,此刻人早已成山海之势,看热闹的百姓多,上去一试的公子哥儿们更多!

加上袁洛星也到了及笄之年,她身份摆在那里,落到皇族女眷手中,哪有不被打趣的份?

在座的,平宁已是成了亲,贾婧芝与冷绯玉的婚事更在两家商榷之中,慕容嫣等着皇上赐婚,张氏姐妹,一个即将成为煜王妃,一个就要入道观修行。

唯独袁洛星还没个定数。

虽她和慕容嫣境遇无差,可单她今夜一而再的将那花球捧手,想不挨罚都不行!

“快快,输了就要认!”手中举着金樽,平宁豪气的站起来,作势就要下榻去鸳鸯台那边闹个够!

张清雅早就看出她爱玩闹的性子,便也附和道,“我听说星儿妹妹舞技一流,今儿个可算有眼福了。”

坐在她对头的慕容嫣随之笑道,“待会子我就派个小厮去给袁府报信,连夜将那门槛加高些,好有个准备,不若待妹妹夺了女魁……”

“慕容小姐,平宁。”不得她说完,一屏之隔的祁永晨却道,“我看你们莫要消想了,今夜女魁已有人选,你们再盼来年吧。”

他方是说完,阁中众人齐齐望沁湖看去,这才发现那处竟是安宁了许多。

且是在那两座鸳鸯台中间的一座跨桥上,得一抹魅紫伊影,宛若芊芊蝴蝶,舞得翩然。

那身姿并不妖娆,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婉约之美,那舞步也并不华丽,一起一落间,衣袂飞扬,刚柔并济。

站在鸳墨阁中,平宁等人只能望得女子一道似紫纱绸缎般柔软的飘渺轮廓。

可单这般远远的望着,都觉那人儿必定生得一副倾城绝代,艳而不俗的模样。

配合那舞姿的弦乐声若有似无的飘来,见那女子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绫缎水袖舞天,莲步轻盈盛放,风姿傲骨,不胜惊艳。

然这还不够!

就在平宁正想为袁洛星抱个不平时,刹那间,众人视线之中,忽见那女子玉足登起,倏的跃至半空,那柔软的身回旋起来,一转,两转,三转,四转——

竟是旋了五转,才落于另一座跨桥之上!!

阁内一干皇族贵女们,统统看得有些呆了,就连整个沁湖都为之而鸦雀!

那鸳鸯台本就设在两艘龙船之上,任这船再大,那也是飘在水上,摇晃不定。

加之这已是隆冬之月,哪个有如此胆子,在那两座跨桥上来回起舞,若不小心掉下去,便是刺骨湖水,弄不好,是要丢了小命的。

如此想来,又觉得这女子除了舞技卓越之外,那胆色更加令人钦佩!

一阵寂然过后,由得沁湖上爆发出狂烈的喝彩声,鸳墨阁中这些见惯了诸多倾绝舞姿的皇亲国戚,才是回过神来。

“精彩!精彩!!”祁永晨看得眼都不眨,忍不住击掌叫好。

那视线久久停留在已经空空如也的跨桥上,如何都收不回来。

徒得站在他身旁的永王妃,一脸尬色的陪笑,心中滋味复杂难明。

她也不知起舞的是谁,只怕那些有眼色,明日就会将人送来永王府也说不定。

平宁却等不及了,愣僵罢了,痛快大笑着唤来候在外面的贴身侍婢,“去给本宫将那人儿请过来!本宫要与她饮一杯!”

而失去一次表现机会的袁洛星,站在众人略靠后的地方,美目紧紧缩着祁云澈。

这叫好声本属于她,而他眸中那一丝不动声色的欣赏也该给与她!

却不知打哪儿钻出来个败兴的,抢了她的风头不说,还——

“哎呀!美,真是太美了……”张清颖感叹得没法停下。

她那小嘴上还沾着酒渍,哪里有个将要出家,六根清净的样子。

“我看那人儿岁数应当与我们差不多,那舞姿简直绝了,应是哪家的千金吧。”素来心高气傲的张清雅也忍不住对其夸赞。

平宁与她点头道,“我在京城这么久,还不知道谁家女子的舞跳得这样好,今儿个非要弄清楚才行!”

女子们你一言我一句,早把袁洛星忘到了九霄云外,更拿之前那一舞,与前年抚琴夺魁的贾婧芝比较。

任她贾小姐再是眼高,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逊色。

只是奇了,京城说大不大,每年宫中的盛宴都有不少,却从没见过有这样一人啊……

听她们好奇得紧,沈修文便才淡淡的笑了笑,那面上不乏欣然之色,道,“公主,此人你也识得,正是汐瑶。”

闻言,众人皆是又惊又喜,更有心中暗自吃味,表露不得的。

竟然是慕汐瑶,竟然是慕汐瑶!!

这下不得了了,平宁佯作生气,先那自己夫君开刀,“你这三妹妹,左请右请的请不来,原是自个儿到那沁湖上出风头去了,不行!”

她当机立断,“我要亲自去好说她一番!”

这都还不够,她还要向祁璟轩几个怂恿,说,“我的皇兄们,这女魁已经被汐瑶取走了,身为大祁王爷,你们就不想做个表率,父皇可早就有言在先,要重赏今次鸳鸯台夺魁的人。”

经她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致,这酒也吃够了,纷纷起身往外行出。

不一会儿,阁内就只剩下祁云澈与祁璟轩二人。

两个人始终望着方才那一舞倾城的跨桥,心中倩影依旧,久久不散。

祁璟轩亦是总算瞧出端倪,任谁都入不得他七哥的眼,并非他真是个冷情冷心的,只是那人儿迟迟未来,故而他心门不开罢了。

而有些东西,强求不得,比如……皇位。

“七哥。”默然许久,祁璟轩淡声唤他,脸容上那抹纯澈不再。

“其实,父皇真正属意的人是你吧……”

……

鸳鸯台就近的岸边,汐瑶刚走下来,就被四婢团团围簇,将白狐裘的大衣给她裹上,嘴里再夸个没完没了。

她们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姿更是卓绝,除了老爷之外,不曾在外人眼前显露过。

如今小试身手,单听那周遭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还有几个站在岸边傻呆呆望着的公子哥,若不得小厮在旁拉着,只怕这会儿人都掉进沁湖里捉鱼去了。

见四婢咯咯的笑着,满脸骄傲,汐瑶也跟着舒坦。

那鸳鸯台的老板又派人送来一盒礼物,打开一看,竟是以北斗星为名头造的七支做工精美的簪子。

汐瑶先将最华贵的那支给了梦娇姨娘,再分了四婢一人一支,罢了她向四周望了望,再做了个手势,凌花湛露果真出现再眼前。

那剩下的两支,自是留给她二人的。

分完簪子,她才对她们六个道,“好了,这舞跳罢了,更夺了女魁,姑娘也赠了你们上元节的礼物,待他日我入了宫,嫣絨,你带着她们三个好好服侍梦娇姨娘,张嬷嬷年纪大了,少让她操劳些,还有菱花湛露,宫里你们自是去不得的,就留在府中吧,你两个武艺高超,有你们在,我也放心些。”

一通叮嘱,四婢没有哪个不红了眼睛。

菱花湛露是沈家培养的暗人,即便能够拿捏住自己的情绪,跟在汐瑶身旁久已,主仆之情无法言语。

梦娇暗自伤怀,她是看着汐瑶长大的,老爷夫人都不在了,她却不能好好照顾她,那心中怎好过!

握了她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却得汐瑶先道,“姨娘莫说了,姨娘还年轻,没有必要耗在武安侯府,若有对上心意的人,只要他拿真心待你,便改嫁吧!”

深宫险恶,她怎会不知?她比任何人都知!

能将府中上下安顿妥当,已是她最大心愿。

想来此生与皇族,皇宫……千丝万缕,难以抽身,这边汐瑶才叮嘱了至亲,那眼色里,却已经望到向自己行来的平宁等人。

此一去,勿要奢想返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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