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儿进来看到桌上的纸笔,问道:“姐姐,你在写什么?”
“我在练字。”
泠儿没有多想,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她最常谈论的小说,“姐姐,我最近看了你给我买的另一本书,十分不快。你最聪明,你给我开导一下,帮我分析一下这类小说现象背后的原因。”
我嗔了她一眼,“我说了叫你不要老是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小说,多是误人子弟的,看了那些市面上的小说,你不是被同化成爱情观念不正者,就是被气死。”
泠儿据理力争道:“看多了那些不好的小说也有好处的,我可以从中窥知流行小说的一些思想方面的缺陷,从而著述立论引导写书人往正确的方向写书,培养广大读者正确的人生认知啊!”
“你就直说,你需要我帮你分析什么?”
泠儿想好了措辞,道:“我看的书里,女主人公一开始和男主人公的弟弟相恋,花前月下,山盟海誓,说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女主人公跟性格霸道的男主人公待在一起一段时间后,竟然变心爱上了男主人公。再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她不得不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待了八年,同这个男人之间还有些暧昧情愫。”
泠儿开始有些语气激动起来,“姐姐,你说她怎么这样啊,一边要求别人对她‘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另一边又和另一个人卿卿我我。她自己都做不到一心人,三心二意,摇摆不定的,这不是恶心人么?”
我道:“你怎么不说那个男主人公恶心,竟然抢弟弟的爱人,还有没有道德廉耻了。在爱情的美化之下,就什么都可以做么,包括伤害自己的弟弟?”
泠儿不好意思道:“这个,书本将男主人公美化了,让人不自觉忽略了这一点。再者,我是女的,当然更关注女主人公了。谁知这个女主人公如此不争气,真真气死我了。”
“如今的小说不知怎么了,宣扬强取豪夺,三心二意。这类书看多了,心智薄弱的人估计就要被毒害,人品都出问题了。”泠儿愤愤不平。
我理智地分析道:“因为很多女人喜欢强者,渴望征服强者,也希望被强者征服,这会让她们很有成就感。女人讨厌男人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可她们又渴望能像男人那样左右逢源,情场得意,在强大的男人之间周旋,暧昧纠葛。可事实上,她们的这种想法其实就是认同了男人不专一的行为,不能不说这是女人的悲哀。现实中求而不得的,只能在书中弥补缺憾,写书的人,大约是个女子。”
泠儿眼睛发亮,如获至宝,“姐姐,你真厉害,总是能一针见血,说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话。我要记下来,作为我以后著述立论的观点。”
过了一会儿,泠儿像是发现了什么,直勾勾地盯着我,“姐姐,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有些变了。以前的你总是很平静的模样,就像没有任何涟漪的湖,任谁都搅不动你。可现在,你的眼里有了光彩,脸上的笑容也多了,更有灵气,更有神采了,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像一块璞玉被开发了。”
“姐姐,你的变化,好像书本上写的一些陷入情网的姑娘,你该不会是……”
我立即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我看你是看小说看得魔怔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我身上套,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然,我要生气了。”
我作势要生气的样子,泠儿忙讨好我道:“好啦好啦,好姐姐,我不说就是了。”
我这才平静下来,可面上平静了,心里却像被丢了石子的湖,一层泛起千重漪。
走在宫道上,底下是铺排的青砖,两边是耸立的宫墙,被宫墙隔住的视线只能看到一方小小的天,窄窄的蔚蓝色,跟在小竹屋那里看到的广阔天色大不相同。想到小竹屋,就不可避免地想起莫子忧,思及泠儿昨日说的话,心头又是一阵纷乱。
我摇摇头,泠儿胡说八道,你怎的也胡思乱想,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一定要静下心来。
“萧大人!”身后有人叫我。
我转头一看走上的一身玄色侍卫服的杨坚,道:“杨公子,听说你告假还家照顾母亲,你母亲的病好些了?”
“好多了。”杨坚神色犹豫,有些担心道,“萧大人,陛下中元节那晚,好像误会了你我……”
原来他是担心这事,我扬唇笑道:“我已经跟陛下说清楚了,杨公子不必担心。”
杨坚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宇文护果然递了请求释放奴隶的折子,一些大臣也纷纷附议上奏,宇文邕看到这些折子,心情十分好,写上了大大的两个字:依奏。
宇文邕心情一好便要出宫,这一出宫自然又少不了去一趟流雪坊,拜会作曲奇才玉公子。趁两个乐痴在三楼雅间相会的时候,我提出去书局买几本书,赵通自然不放心,随我一起去。
谁知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座府第前,赵通疑惑道:“萧姑娘,不是说要去买书吗,怎么来到杨府了?”
我得意道:“我若不这样说,你会让我出来?杨夫人说过,要我有空到府里坐坐,现在正是时候。”
说完也不管赵通错愕的反应,径直踏进了杨府。
进了杨府,独孤伽罗却不在,招待我们的是杨坚,杨坚歉意道:“真是对不住,伽罗她今天出去了,你改日再来找她吧。”
“那尊夫人去了哪里?”
杨坚思道:“这我不太清楚,估计是去买几本曲谱去了,她一向喜欢这个。”
正说着,忽有下人来通报,说是小姐不见了。杨坚一急,也顾不上我们了,火急火燎地赶去女儿房间查看情况。
“丽华,丽华!”连叫了几声也没人应,屋里只有一个丫鬟在,一问三不知,杨坚恼道,“这丫头贪玩,肯定又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
屋里的丫鬟默不作声地把地上的一盆竹子放到窗边的桌子上,我凑过去一看,随意道:“这竹子真好看,是你家小姐养的么?”
丫鬟摇头道:“不,这是夫人的。小姐看着好玩,便搬到了屋里养着。”
我想起今日在流雪坊三楼窗口看到的那盆竹子,往窗外一探。没多久,便见一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往这边走来,谁知她一见了我立刻掉头就跑。
我赶紧追出去,三两步便把她给抓住,小女孩莫约三岁的模样,嫩黄的衣裙上沾满了泥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害怕,“你是谁,放开我!”
我朝她温柔地笑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看你玩的这一身泥巴,你是怕被你爹责骂才跑的吧?”
小女孩点了点头。
我继续道:“你不是看见我才跑的,你是看见那盆竹子才跑的对吗?”
女孩闻言,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珠子,惊讶地看着我,我笑道:“你和丫鬟约好了,一旦你爹出现在屋里,她就把那盆竹子摆到窗口,而你一看到竹子就知道你爹在里面,然后就跑,对吗?”
小女孩更惊讶了,“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我弯唇道:“我还知道,这个法子,你是跟你娘亲学来的对不对?”
小女孩张大了粉嘟嘟的小嘴,“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我故意逗她道:“因为我会算命啊,你做了什么,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丽华,你给我过来!”杨坚严厉的声音蓦然响起。
看到一脸怒气的父亲,小丽华吓得就往我身后躲,我劝道:“杨公子,小孩子不懂事,贪玩也是有的。你就别太计较了,她还是个孩子呢。”
杨坚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抱起小丽华。小丽华被父亲抱走时,还在父亲怀里张着小手天真地对我道:“姐姐,等下次来,你一定要给我算命!”
正武殿里,宇文邕一手把玩着手中的象棋,一手半撑着头问我,“听说你今日去杨府了,去那儿做什么?”
我不紧不慢道:“杨夫人对微臣可能有些误会,臣只是想跟她解释清楚。虽然那日她来还臣的簪子时,没有说什么,可臣能感觉到她对臣有一种敌意。”
宇文邕星眸微讶,“敌意?”
我意味深远道:“可能是因为杨坚,也可能是因为陛下。”
话一落,宇文邕便有些不自然了,没有再问下去,转头去玩他的象棋去了。
正此时,宇文邕的伴读宇文孝伯来了,一来便献宝似的拿出一本棋谱,“陛下,这是孝伯新近寻来的一本棋谱,好玩极了,您瞧瞧。”
这个宇文孝伯,乃安化公宇文奴干之子,是宇文邕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关系非比寻常。宇文邕即位后更是同宇文护商议,把他召进宫来做侍读。不过这个侍读也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作用就是陪宇文邕下下象棋,吹吹乐器,练练骑射。总的来说,就是不务正业。
宇文邕把棋谱一翻,果然眉开眼笑,“还是你小子有法子。来,你来陪朕玩一下这书上的新棋法。”
我低眸一看,发现那本棋谱竟然都是只书写了单面,另一面是空白的,心里暗自腹谤道:“当真糟蹋了。”
看着两人兴冲冲地摆弄棋子,我的心中浮现出一个问题:“宇文邕耽于玩乐,明显是迷惑宇文护的战术,那么这位看似吊儿郎当的宇文孝伯,是否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注释:
①标题出自晚唐温庭筠的《梦江南二首?其一》“山月不知心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