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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庐山真面目(1 / 1)

<>看独孤伽罗神色大变,我有了一种占回上风的感觉,道:“很奇怪是么,我是怎么知道,你就是玉公子的。那我就一件一件的同你讲吧。”

“玉公子,玉公子。常人一听到公子,便以为是男的,却没想过,玉公子,其实也可以是女的。毕竟没有人见过玉公子的真面目,除了宇文邕。你深爱佩戴木兰花味的香囊,所以宇文邕每回同你见面后身上都会沾些木兰香味。我头一回去流雪坊就察觉到了宇文邕身上的木兰香味,你们怕引起我的怀疑,所以你丢掉了你一直佩戴的香囊。却没想到,你的夫君杨坚,把你丢掉的香囊收了起来,还佩戴在身,被我看到了。后来我发现,每回宇文邕去流雪坊,在你们单独见面的三楼雅间的窗口都会摆放一盆青竹,而在平时,那间屋子,是不摆竹子的,这可就耐人寻味了。直到我去杨府,看到你的女儿也用同样的方法以青竹为暗号躲避她的父亲时,我就更加确定了我心中的想法——玉公子和宇文邕便是以窗边摆的青竹作为会面的暗号的。那什么样的会面,需要如此谨慎小心呢?”

“风月场所,向来是探取情报的绝佳场所。流雪坊是长安城最出名的歌舞坊,是达官贵胄常来常往之地,只要有心,便能从这些官员口中套取一些消息,甚至是秘密。”

“杨坚跟我说过,他的妻子是一位善于作曲的才女,恰巧,玉公子也是一位作曲奇才。你喜好佩戴香囊,你善于作曲,你的女儿耳濡目染,从你那里学来了以青竹作为行动暗号的法子。这种种联系在一起,让我确定,你——就是玉公子。而你,其实是流雪坊收集整理朝廷官员情报的负责人。你和宇文邕的每次会面都是在传递情报,为了他能够随时掌握朝中的动向,对抗宇文护!”

我定定看着她,独孤伽罗一脸震惊,道:“你当真是心细如发,仅从观察就推测出了全部,难怪阿邕哥哥叫我不要小瞧你。”

“我知道你的父亲是被宇文护所害,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要给你父亲报仇吧。”我尽量忽视我颈间的匕首,用和善的目光降低她的心防,“独孤伽罗不是拘于儿女私情的女子,你要杀我,其实是为了那幅画的事吧。你认为那幅湘妃图是我偷的,你不相信我是站在你们那一边,不相信我是假意投靠宇文护,对么?”

独孤伽罗忽然警惕了起来,“画的事,你知晓多少?”

“宇文孝伯和你一样,也是为宇文邕收集朝堂消息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每回给宇文邕进献书籍字画,都是在给宇文邕传递消息。那天,二皇子舔那幅字画,是因为上面有糖,小孩子好甜,就会舔个不停。故而我猜测,宇文孝伯传递消息的法子是:用糖水在书或者字画的空白处写上字,宇文邕只要用火一烤,那些字就会显现。所以,宇文孝伯献上来的那些书,才会总是单页,只写一面,另一面留白。宇文邕才会每次一看完他献上来的东西就烧掉。”

看着独孤伽罗惊掉的样子,我耐心劝道:“你看,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如果真是我偷了那幅画,我真是宇文护的人,流雪坊早就被抄了,你和宇文孝伯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到如今。我没有把你们的秘密告诉宇文护,这还不能证明,我是你们这一边的么?”

独孤伽罗心防渐松,我正要继续劝说时,忽而听到一声暴喝,“伽罗,放下刀!”

却见宇文邕和宇文孝伯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独孤伽罗本来就心神松懈,听他这么一喊,更是放弃了伤害我的念头,终于放下了匕首。

“你怎么样,没事吧?”宇文邕一赶来就把我拉到一边,生怕独孤伽罗再有异动。他十分紧张,仔细检查我的脖子,确定没有划伤之后,才松下一口气,转而训斥独孤伽罗,“伽罗,你也太胡闹了!”

“阿邕哥哥——”见宇文邕冰冷冷的样子,独孤伽罗只得改口,“陛下,是我太冲动了,误会了萧尚书,以后不会这样了。”

“没有以后了,朕不会再让你伤害她一丝一毫!如若不然,休怪朕无情!”

宇文邕撂下如此狠话,独孤伽罗和宇文孝伯都吓了一跳。宇文邕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带离了方才惊险一场的碧潭。

入夜,独孤伽罗来向我道歉:“今日是我太冲动了,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

独孤伽罗说得十分真诚,如水的月色落在她姣好的面庞上显得格外的动人,我回以一笑道:“不怪你,你也是一时心切,如今误会解开了便好。”

独孤伽罗一愣,道:“你没有计较我的无理,足见你的大方,难怪阿邕哥哥会……”

我止住了她的话头,说起另一事,“杨夫人,你有没有想过,杨坚为何要把你丢掉的香囊收起来呢?”

“为何?”

我笑若晴风,“因为他心里有你啊,因为爱你,他才如此看重你的一切,甚至你丢弃不用的东西,他都要捡起来仔细珍藏。他还跟我说过,你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你还不明白他对你的情意么?”

独孤伽罗眸光一震,继而明了,眉目间半是惊喜半是感动。

我见她这般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道:“也许当初你们的结合是政治联姻,是一桩利益交换。可如今呢?对你来说,还仅仅只是利益么,你能说你不在意他,对他没有感情么?”

听我这般问,独孤伽罗欲言又止,陷入了无声的沉默。

我有心提点她,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在你面前赞我,许是想让你醋上一醋,看你是否在意他,心里有没有他。他做这些,其实不过是为了引起你的关注罢了。”

看着朦胧月色下深有触动而不知所措的独孤伽罗,我继续诱导,“其实你是在意他的,对么,那你为何不告诉他呢?还引得他拉上我,对你百般试探。”

纵使爽烈如独孤伽罗,面对情之一字也不免忸怩起来,迷茫道:“我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怕什么,你们是夫妻,彼此心悦不是很正常么?”我不禁微笑,决心鼓励她。

“其实你也明白,陛下只是你年少时的一段记忆,你如今真正爱的人,是你的夫君。可他不明白,你得说出来让他明白。”我指出他们夫妻的问题症结所在,“你只消一句‘在意’,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我常听人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坦诚相待。如果你连坦诚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都做不到,那还谈何夫妻?”

流光月色无声静泻,一番纠结沉思后,独孤伽罗终于想通,“我懂了,萧尚书,谢谢你。”

望着淡凉月色下独孤伽罗疾步远离的身影,我的眉心一展,我这算不算,做了一桩好事呢。

“青蔷真是热心肠,大晚上的在这儿帮着陛下的旧日情人开解心结。”冷不防,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一身玄色衣袍的宇文护乍然出现,玄袍上银绣的白雕飞天图纹在月光的映射下越见刺亮。我心下暗松一口气,幸好方才我并没有同独孤伽罗说什么危险的话题,不然可就糟了。

我向他屈身行礼,“大冢宰。”

“你跟在宇文邕身边的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异常?”宇文护突然发问。

我思索道:“他整日就是下下象棋,玩玩字画,吹箫弄乐,骑马练剑,再有就是出宫游玩。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你觉得宇文孝伯此人如何?”

我的心微微一跳,很快恢复平静,“此人胸无大志,成日只会跟着陛下吟风弄月,不务正业。怎么,大冢宰怀疑他?”

“倒不是怀疑,许是寡人多心了。”宇文护犹疑道。

我道:“大冢宰放心,我会盯着他的,一旦宇文孝伯有任何异动,青蔷会立即告知大冢宰。”

宇文护对月长空一叹,“但愿是寡人多心了。”

——

同宇文护会面完后回到骊山行宫的住所,踩着白石小道孤身走着,宫墙上的月色凌凌而动,水漫的月光浸过我杏黄的间色条纹裙,浑身都是透白的,轻轻扬袖,好似水光波动,仿佛置于深湖水月之间。再看周围一树的叶子镀了银似的,碧亮碧亮的,发着光,真是如梦如画。

抬头,望着青空白月,烟眉轻拢,不觉一股怅然。我觉得,我是有点想念莫子忧了。

忽见如雪月色下,孤零零地立着一个人,我凝目一望,竟是泠儿。便走过去,道:“泠儿,月色凉,你一个人站这儿做什么?”

雪白的月色照得泠儿的面容有些苍白,“我在等姐姐。”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道:“你怎么了,一脸愁容,这不像你呀。”

“许是小说看多了吧,莫名的有些伤感。”泠儿雪亮的面容上不见了一贯的明媚,“忽然觉得,人心易变难测,就像书中写的那样,一会儿爱这个,一会儿爱那个。一会儿恨这个,一会儿恨那个。今日是朋友,明日便有可能是敌人。世事变幻无常,真叫人难以捉摸。”

“人心是难测。”我略微低吟,随即又冲她笑道,“不过这定然不包括泠儿你。我们的泠儿,心思最是简单了,肯定不会骗人的。对么?”

泠儿回以我渺如星光的一笑,片刻寂静后,坚定道:“不过,不管人心如何变,世事如何变,我都会站在姐姐这一边的,泠儿永远都不会背叛姐姐的。”

我有些感动,柔声嘱咐她道:“天凉,你仔细些身子,早点回去休息吧。”

泠儿点点头,回去时还转头朝我一笑,笑得像白日底下最灿烂的太阳花。

我目送泠儿离开后,走到门口,脑海里突然闪现莳花宫女绿茗死时的情状,还有那支三品女官的珠花样式,一时间思绪混乱了起来。

书女钟玉死不承认,也许她真的是冤枉的呢?可是,死人应该不会说谎的,绿茗那伸向北的手指不就是暗示我们凶手的方位么,难道是我们会错了意,她指的不是方位,而是其他?

齐国公——宇文宪,只有他知道宇文孝伯要献湘妃图的事。虽然宇文孝伯再三保证宇文宪不会泄密,可若是宇文宪无意中说漏了嘴,被人利用了呢。

我觉得,我有必要去拜会一下宇文宪。

思虑再三,我还是迈开步子,往宇文宪住处的方向走去。

为期两天的秋狩结束,一行人马启程回长安。我坐在马车上,想着昨夜宇文宪跟我说的话,眉锁重重,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模样。”宇文邕看出来我的异样。

我摇摇头,否认,“没什么,许是这两日秋狩太累了,有些精神不济,缓缓就好了。”

宇文邕一脸狐疑,我转向车窗外的山光树影,心潮起伏,甚至都听不到耳边车轮子轱辘轱辘转动的声音。

注释:

①标题出自宋代苏轼《题西林壁》“不识庐山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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