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途中经过医馆,马车停了下来,高长恭带莫子忧进去看伤。我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却见郑书瑶一脸关心地上去,拉住莫子忧的手,并肩而立。我一顿,迈向前的步子轻轻放了下来。
他们相依着进了医馆,春日微淡而细碎的日光有些刺眼,我微低下眸,却见指间盛满了一掌的暖光,清明如水。在水般日光的沉浸下,我的手指,透明到近乎苍白,我忽然陷入一种莫名的忧伤中。
但很快,我便没有功夫忧伤了,因为我手腕上的佛珠被人偷走了。
大庭广众之下,趁我分神的时候,一个小毛贼竟然明目张胆地偷走了我的佛珠!
我跑去追,小毛贼溜得倒是快,还特意在地上撒了豆子,阻拦侍卫追上来。
我一路追到河边,那小毛贼竟然将我的佛珠丢进河里。我探身去看,他竟然想趁我不备将我推下水,幸好我早有防备,及时躲开了。
小毛贼见计划失败,又接着逃跑,我紧追不放,不知跑了多久,小毛贼忽然转身,将一物往我身上一掷。
我接住一看,却是高长恭送我的那串佛珠。原来那小偷是诈我的,佛珠没有被丢入河里。
抬头一看,小毛贼早已不知所踪。
我满腹疑惑,按原路返回。经过桥边时,发现桥头上挤了一堆人,往桥下看去,又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什么。
“师兄,师兄,你小心啊!”
是郑书瑶的声音!
我急忙往人群中挤过去,果然看到郑书瑶在桥上,高长恭亦在里面。我顺着他们视线往桥下一看。河面上露出半个人影,淡蓝衣衫浮在水中,竟是莫子忧!
莫子忧不断地潜入水中,又探出头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阿青妹妹,你怎么在这?”郑书瑶看到我,吃了一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高长恭道:“你没有掉进水里?”
掉进水里?
“我怎会掉进水里?”我被他问的也有些懵了。
我话音一落,就见郑书瑶往桥下大喊,“师兄,你快上来,阿青妹妹没有落水,她不在水里,你快上来!”
可桥下的莫子忧根本不听,他焦急地在水面上寻找什么,又一头扎入水中,对岸上的呼声置若罔闻。
“师兄,阿青妹妹真的不在水里,她在这儿,你快上来!”
任凭郑书瑶怎么喊,莫子忧都不管不顾地钻入水中,好似魔怔了一般。
原来,他以为是我落水了。所以,他下水,是为了找我?
看着水里游动的蓝影,我心里仿佛有什么似要破冰而出,使我脱口喊道:“莫子忧,我在这,我在这!你快停下,别再找了,我就在这里!”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停了下来,抬头往上看,看到我真的在桥上,便快速地游上岸。
我和高长恭、郑书瑶三人急急地向他走去。
“师兄,你怎样了,身子还受得住么?”郑书瑶十分担心道。
莫子忧却没有看她,而是第一时间把目光投向我,“青蔷,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他的神情紧张而急切,清澈如水天的眸子里倒映着我的面容,整个眸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被他看得也有些恍惚起来。
恍惚中,莫子忧挣扎着起身,似乎想凑近瞧瞧我。
“我没事,也没有落水。”我总算惊醒,微微往后一退。
莫子忧眸子里闪过失望,随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恢复清醒,正色道:“方才有人跟我说你落水了,我还以为——,你没事便好。”
“阿青妹妹,你可把王爷和师兄急坏了,还好你无事。”郑书瑶的目光在我和莫子忧之间打转,似有疑惑。
“书瑶,莫兄果真如你说的那般,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一听说阿青落水,便想也不想,奋不顾身下水相救,果真是仗义。”高长恭看着莫子忧,目有赞赏。
“师兄,一向都是如此仗义。”郑书瑶笑了笑,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确定。
今日这一出,原来是有人跑去医馆跟高长恭和莫子忧说,兰陵王府的侧妃落水了,所以莫子忧才会急急忙忙地跑来下水救人。
只是,到底是谁搞出了一出戏来捉弄我们呢?
夜月幽深,灯照青窗。
我在灯下夜读,却总有几只飞蛾盘桓在烛火明光之上,反反复复,不厌其烦,我无法专注,只能把书本合上。
这般心神不宁,到底为何?
我走出房门,在偌大的王府庭院里转着,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心中再难平静,仿若秋风吹皱一池秋水,秋波澹澹。
琅琊阁。
此处正是高长恭特意叫人洒扫清理,好生布置后,请莫子忧入住的地方。我望着院门,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
院中隐约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但从其欢快的语调和偶尔发出的笑语可知,交谈的人心情很愉快。
我本来还担心他额头上的伤,可如今人家心情正好,有师妹在一侧妙语连珠,想必什么伤的都好了罢。
青蔷啊青蔷,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他今日帮了你两回,就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了么?那只不过是他正义感的驱使罢了,或许还有我这双与郑书瑶相似的眸子的缘故。
何必让自己又陷入这一团乱麻之中呢?我必须要清醒,往前走,不能再回头了。
——
“说起小时候的趣事真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郑书瑶笑脸盈盈,只是忆起过去,又不免伤感起来,“师兄,那时候的我们真快活。可是,你,我,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过去的已过去,便无须再回头。”莫子忧淡然劝解道。
“师兄,对你来说,真的能过去么?”郑书瑶面上犹豫着,却终究还是开口问了,“这些年,你是不是还因为过去的事情怪我,怪我伤害了你?”
莫子忧一听,面上平静如秋水无痕,“我并没有怪你,那些事我早就忘了。”
郑书瑶不相信,追问道:“那你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肯见我?唯一写给我的一封信,还是七年前的。”
“我不来见你,是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也不想打扰你。”莫子忧看着郑书瑶,缓缓道出实情,“我并不怪你,而是,这些年来,我已经很少想到你,甚至都想不起你来了。”
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郑书瑶怔住了,再看他一脸淡然认真的样子,郑书瑶的脸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师兄……已经忘了。怪不得你只给我写过一封信,还是写来向我打探海底珍珠的下落的。”
“你可放心了吧,我没有怪你。”
是啊,师兄没有怪她,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对师兄的愧疚和痛苦之中,现在这块大石总算可以落地了,她应该开心才是,为什么她会感觉到难受呢?
原本将她视若至宝的人,现在却可以对她风轻云淡,坦然相对。她在他心中地位从天上落到地下,一想到这,她竟然感到失落。
难道她是这么自私的人么,她不喜欢师兄了,也不许师兄忘了她,喜欢别人?
不,郑书瑶想驱散脑海里这些奇怪地念头,便转了话头,“说来也奇怪,那一年,从岭南合浦采来进献给陛下的海底珍珠就被人给劫走了。”
“师兄,有个问题在我心里藏了许多年。那个劫走海底珍珠的剑客,是不是你?”郑书瑶当年就在怀疑了。
当年郑书瑶从高长恭口中得知,南郡将要进献岭南最珍贵的海底珍珠到御前时,便传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师兄,可没过多久,南郡进献的海底珍珠就在路上被盗了。
“书瑶,你怎会这样问?”莫子忧避而不答。
“因为能在重重守卫之中以一己之力把东西劫走的,又有这个动机的,便只有师兄你了。”郑书瑶定定地看着莫子忧。
莫子忧的双眸如风止云息般凝住不动了,没有说话。
郑书瑶越发肯定她心中的疑惑,小声道:“师兄,你冒着性命危险去劫那颗珠子做什么呢?我听说当年劫走珍珠的人,身受重伤而逃,心中怕极了,真怕你会出事。”
“夜深了,书瑶,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莫子忧还是避而不谈,只是委婉地提醒郑书瑶。
郑书瑶怔怔地看着师兄从自己身边走开,明显是要回避这件事。
看来,师兄是真的变了,从前,无论她想要知道什么,师兄都会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现在——
——
冷月疏星,夜色迫人。
祖庭和骆提聚在府中小酌,骆提一脸得意洋洋道:“祖大人,我说的没错吧,莫子忧与青侧妃关系暧昧。你瞧他今日听说青侧妃落水之后的模样,急得要发疯,比兰陵王还要着急。关心则乱,他果然中了我们的计。”
祖庭回想起今日在桥上看到莫子忧那种着急的情态,道:“莫子忧对青侧妃的关心是不一般。可就算证实了他们关系暧昧,这对我们又有什么用处?”
骆提歪头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从古至今,多少英雄难过美人关?也许,我们可以借这件事利用一下莫子忧,让他为我们所用。”
祖庭定睛道:“你是想把莫子忧拉拢过来,好对付兰陵王?”
骆提放下酒杯,笑着点了点头。
注释:
①标题出自宋代吕渭老《好事近·心事已成空》“心事已成空,春尽百花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