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瑾昀轻敌了,原以为她是小日子淋了雨,有点外感风寒,没想到那碗药只压得一个时辰,李雪晴发起烧来。
他本坐在外面等老阎他们找到人回来,听到李雪晴在里面哼哼,拿了灯一照,她脸都烧红了。
崔瑾昀吃了一惊,上手把了脉,才发现刚才两人手都湿,自己太大意了。
还好这是药圃,药材倒是不缺。他转身又去捡了药,药入了锅,又抓了条湿毛巾,去给雪晴降温。
说实在的,他是药师,看病是自愿。除了郑颢,他还没这样照顾过别人。
雪晴刚才把妹妹想报仇的事说了出来,要崔公子千万小心,别让妹妹做傻事。她后悔没早点说出来,要不就不会有今天这件事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哭得迷迷糊糊,话却清清楚楚:
“我自小认识你,就觉得是你天下最温文尔雅的人,他们把我送进宫给皇帝,我却不愿意违背我的心......难道这样就是不为家族牺牲吗?我就是做了皇帝的女人,就能挽救整个李氏吗?”
“你......别哭了......你没有错。”
崔瑾昀心里十分紧张,他知道雪晴对自己也有好感,可他不知道,她从小就喜欢自己,而自己以前还总是对她冷嘲热讽。
他用冷毛巾给她擦脸擦手,又到旁边的伙房里给她煎药,药端来,她刚好醒了。
睡着之前哭了好久,这会眼皮都是肿的。
“公子,您还没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刚才烧起来了,我换了方子,你把药喝了吧。”崔瑾昀的语气温柔,甚至都有点不像他自己。
“我......每个月都要这样发几天烧,没事,我能照顾自己......”李雪晴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额头上敷着毛巾,又见崔瑾昀端着药进来,才知道他一直在照顾自己。
“以后我去跑步,你跟着。身体这么差,以后怎么管好药圃?”
“管药圃?我?”
崔瑾昀也不回答,只把药碗往她嘴边凑:“我试过温度了,不烫。这次的比较苦,你的糖放在哪里?我去替你拿。”
雪晴苦笑道:“我没有糖,再说哪有这么娇气?雪鸢还没找到吗?”
“雨已经小了,她大概是在哪里避雨,雨停了才会出来,你就别操心了。”崔瑾昀有些抱歉道:“同样的药还有两服,这次不会错了。”
“雪鸢的事......”
“我会处理的,这你也不用操心。她还是个孩子,只能慢慢给她讲道理。她要不愿意住在这里,那......你们还是搬回崔府去......”
崔瑾昀想过了,关于雪鸢,越是压抑,她越是有叛逆心。若是生活里多些美好的事,她的仇恨就会慢慢淡了。
“不用麻烦您,我想,还是带着她回陇西去,离京城远远的,再不回来了。”
“不!”崔瑾昀脱口叫到。
李雪晴心里怦怦直跳:“......”
“我不要你走。”崔公子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我在这里,你哪也不能去。”
雪晴愣愣的看着他。
“你......刚才答应说跟着我跑步,还有管药圃......所以不能走。”某人欲盖弥彰。
雪晴再次醒来,已经天亮了,热已经退了,神奇的是,她的小腹暖暖的,凭她以前的经验,这时候小腹都是冰凉的。
崔公子......雪晴的心里也暖暖的,她坐起来,罗大娘端着盆热水进来,看见雪晴坐起来,便笑道:
“李娘子醒了?公子守了你一夜,刚刚才走,说是去找李小娘子去了。”
“雪鸢还没找到?”
“是啊!老阎和阿巴可怜了,冒雨找了一晚上,公子让他们回去休息了,老曲替公子赶车去找人。不是我说,你这位妹妹,真是够折腾的。”
雪晴忙穿鞋下床:“我也出去找找。”
“别别别,你要是跑了,公子回来,就该把我赶出药圃了!”罗大娘把毛巾递给雪晴,转身出去替她端药。
雪晴走到窗边,看见大家都在往外走,她正想叫过一个人来问问,罗大娘端着药碗过来了,说到:
“公子走之前,去查看了前面的药田,何首乌都被大雨冲出来了,公子让大家赶紧重新种,要不这批已经长了根茎的苗子就废了。”
“那我也去帮忙。”雪晴接过药,仰头就倒进肚子里,就要去穿她的扎脚裤。
“你这病歪歪的,就别掺和了,你好好躺着,我要过帮忙了。”罗大娘拦住了她。
雪晴笑道:“既然不能走,那我总要做些有用的事。罗大娘,我的身体我有分寸,公子的方子,还有什么病治不好的?”
穿了小衫扎脚裤和草鞋,雪晴拿起药锄,跟着罗大娘一起下田去了。
今年种的何首乌不少,因为是整片翻新,全都是小苗,十几个人分散在田里,每人管几排,李雪晴专心的一棵棵重新挖坑、培土、压实。
正忙着,一只大手把她手里的药锄抢了过去:
“我挖,你培土。”
是公子回来了。他的长衫挽起,袖子也撸得老高,靴子上都是泥。他弯着腰挖坑,并不看她。
两人配合,雪晴站的这几行,很快就种完了。
崔瑾昀手里的药锄一丢,转身把李雪晴拦腰抱起,走出了药田。
“公子......”
“以后来癸水的时候不许下田。”
“我......”
“以后不能自作主张。”
“公子......”
“唉,以后少吃点,我都快抱不动了。”
崔瑾昀将她放在院子里的水缸边,拖过一张凳子,让她坐在凳子上,替她舀水洗手洗脚,再把她抱到床边。
他也顺势坐下来,横着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嘴里嘟囔道:
“我就躺会,别跟我说话......”
话音刚落,他已经睡着了。
本来就一夜没睡,又到京城里逛了一圈,回来还种了三排药苗,最后那点力气,全部用来抱人了。
李雪晴拉过枕头,垫在他头下,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他睡得那样踏实,脸上放松的线条变得柔和,还是那样的五官,怎么和醒着的时候比,就像变了一个人。
雪晴盘腿坐在他身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熟睡。
这分明就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树间斑驳的阳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那样郑重的对她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