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走的,但那样也许会永失挚爱,自己的家族不知会受多少牵连。
没有弄清实情之前,避一避是个缓冲。可若是连累她和朋友们,他宁愿直接面对。
麻药过去,肩上的疼痛让他清醒,睁眼看看,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牢笼外面走廊上的火把大概是烧了爱慕它的飞蛾,发出“噼啪”的声音。
“郎君醒了!”阿砚欢喜的小声叫道。
他撑起半个身子,阿砚扶他靠墙坐着,他看看四周,这应该是侍卫司狱:“阿哲他们呢?”
阿砚挨着他坐下,小声说:“我让他们跑了。您被射下马,崔公子为您拔箭,大家都围着您,阿哲带着他们往树林里跑了。”
郑颢点点头,他们在外面总比全都关在牢里好。
牢房之间是隔墙,看不见旁边关的是什么人,他们只剩下等待。
“现在大概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酉正了,这麻药下的量大,您昏迷了快两个时辰。中间有个司狱郎君来看过,见你没醒就走了。”
侍卫司狱在太极宫里,就在大理寺后面,旁边是司农寺草场和废石台,上次崔瑾昀也是被关在这里。阿砚说的“司狱郎君”并不是狱卒,而是专门执行天子令的快手。
两个时辰,李二和杨七都没有来,要不就是圣人下了死命令,要不就是......出事了。
李萱儿这两个时辰也不好过。
她回承欢殿换了衣服就直奔明义殿,晁美人显然已经在等着她。见女儿一路奔跑过来,止不住一阵心疼。
“萱儿!”晁美人迎了上去,把一头扎过来的女儿搂在怀里。
“阿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道士就是个骗子,我们砸过他的场子,这是他回来报复,您瞧着,下一个人他就会说是女儿......”
晁美人什么也没说,就让女儿伏在怀里,搂着她慢慢往殿里走。
“你阿兄叫人把我们接回来,就说是你父亲身子不大好了。回宫见了你父亲,才知道他是久病自扰,看谁都觉得是要夺他的天下。
我们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让他离了丹药,可李雪鸢给他下的毒,让他的五脏损伤,他也不堪其苦。病急乱投医,他重新选择了亲近道士......你不要怪你父亲......”
萱儿摇摇头说:“吕用之就是趁父亲广招道士时进宫的吗?他给父亲的那本册子能不能拿到?”
晁美人欲言又止,皱着眉说:“萱儿,阿娘知道你喜欢郑三郎,可是,这事你父亲已经做了决定,元妃又拿你阿兄为郑三郎争取东巡机会做文章,她......上个月已经将八郎收入她名下抚养......你得顾念你的亲兄长啊。”
见女儿沉默不语,晁美人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你先去给你父亲请安吧,好好陪个罪,就说是你听说东海有位道士,能制仙药,你才偷跑出去的......你阿兄替你找的借口,你莫要说错了。”
“好,那我先过去了。”
看着萱儿的背影,含香忧虑的说:“美人,您怎么不告诉万寿公主殿下,冬至祭天的事?若是到了圣人那里才听到,我怕万寿公主克制不住她自己。”
“唉,我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广德在殿外等她,她们姐妹俩说话更没顾忌些。”
霜儿看到姐姐出来,忙迎上去:“姐姐,你回来了。”
“霜儿?你怎么站在这?是在等我吗?”萱儿忙拉住妹妹的胳膊问:“你们回来没被父亲责怪吧?还有阿兄。”
“阿兄之前想好了托辞,说你去东海替他寻药,父亲怪了两句,也就不再说了。只说一定要盯着郑三郎,他一回来就要拿下。”霜儿忧心忡忡的说:
“这事恐怕是无法挽回了,那道士准备在冬祭上做法,将他们这些霍乱天朝的人......火祭。”
“什么?”萱儿不由得天旋地转,扶着霜儿的胳膊才站稳,她咬牙道:“不,我要去找阿兄,他一定有办法能救三郎。”
“姐姐!长兄他跟母亲说,三郎在离开京城以前,劝长兄早做部署,他点了几个地方,说他根据自己观察,发现那里的都将野心不小,推测会制造兵乱,后来这些地方果然发生了兵乱......兄长......只怕也信了五分。”
人最怕起疑,李温若是再将以往各种巧合串在一起想,只怕他不信也会信。
李萱儿定了定神,这事她不能认命。大不了豁出去,说出她自己也是穿越者的真相,兑现她曾说过与他同生共死那句话。
出了明义殿,萱儿将阿娘和霜儿的话理了理,回头问身后的木香:
“你回来见过杨将军了吗?”
“原来你没忘记我。”
甬道上传来杨怀信的声音,他拐过一个弯,向萱儿走来。萱儿停下来,打量着这位半年未见的伙伴。
他脸上的微笑,就像当初独自守在人去楼空的公主府那般从容:
“平安回来就好,再晚两个月,您就不能在这宫里见到我了。”
“怎么了?你要去哪?”
他低头沉吟片刻,抬头看着她:“李长风十天前去了洛阳,你们没有遇到他?”没等公主回答,他自嘲道:
“我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他们不会让你们见到他。我都没法给你们送信,何况是他?你问我去哪?我可能会去安南......冬祭后就走。
这样不分是非的地方,待下去只会更心凉。对了,我已经想办法把萧寒推荐做了司狱郎君,司狱郎君有品级,至少比他做不良人薪资地位高许多。
郎君被关在侍卫司狱,那里只有他们的狱卒和司狱郎君可以进去。您若是要劫狱,我和萧寒一定会出力。”
“若只剩下劫狱一条路,拼命我也在所不惜。”萱儿波澜不惊。
杨怀信笑笑,并不觉得她说这话有什么不对:
“您这是要去紫宸殿吧?那我就去太极宫探探情况。圣人说什么您都不要着急,离冬祭还有几日......您相信郎君来自未来吗?若真如此,我想问他,我之于未来,又会怎样?”
他没等萱儿说话,拱手行礼,转身向宫门方向走去。
他披着披风的身影,在白雪中那样无奈。这半年里,他和李长风都经历了怎样的事?
还是这无尽的寒冷,冰封了当初了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