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军队汇聚成一股,化作滚滚潮流迅速的朝前方涌动。
这时候喀宗巴注意到贡齐多一直在偷偷打量着自己身边那个汉人,于是就故作大方的爽朗笑到:
“我来为千夫长介绍一下身旁这位,此乃从宋朝过来的使者,叫李处耘,是宋朝皇帝赵匡胤手下的心腹。”
原来他身边那人就是翟守珣的好友李处耘!
李处耘是潞州上党人(今山西长治),后唐时期便参军任职,后一直跟随周太祖郭威,历经后唐、后汉、后周三个朝代,如今又投靠了宋太祖赵匡胤,被封为客省使兼枢密承旨、右卫将军,在赵匡胤导演的陈桥兵变中,他可以说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此人不仅是赵匡胤的心腹,和宋太宗赵匡义的关系也很好,他在赵匡义上台之后,还先后担任过羽林大将军、宣徽北院使、扬州知州、枢密副使等重要职责,四十七岁时逝世,又被追封为宣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
此人仪表堂堂,颔下留有一缕精心修剪的长须,自汉唐以来,世人皆以颔下留须为美,但却极少有人能像李处耘一样,胡须虽少,却给人以一种飘逸俊朗之感。
难怪贡齐多会频频对他注目,因为以他的仪表风度,完全不像是能跟喀宗巴这样的莽汉走到一起的模样。
不过贡齐多在听到喀宗巴的介绍,知道他是从宋朝来的使者之后,却并没有露出尊敬的神色,反而是抿了抿嘴,颇有不屑的问到:
“你们说的那个赵匡胤,就是谋朝篡位、将自己的皇帝驱逐出汴京城、自己取而代之的那个大宋皇帝?”
他这话里充满了不屑和傲慢,即使是喀宗巴,听到之后也感觉到一股挑衅的意味扑面而来,更何况是李处耘?
但是李处耘也是好心性,或许是因为身在异乡,势单力孤,他并没有对贡齐多的不屑表露出任何不满之色,反而是笑了笑,冲贡齐多拱拱手道:
“鄙人主上,正是将军口中的大宋皇帝,不过谋朝篡位可不敢当,鄙人主上那是仁德雅治,受到了军中将士和朝中文武百官的一致拥戴,因此才能取后周而代之,只能说这是众望所归,天命所致!”
“哈哈哈,好一个仁德雅治,众望所归!”贡齐多没有被李处耘的狡辩所迷惑,仰天大笑到:“既然他如此仁德,如此雅治,那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把你派到吐谷浑来,追杀他以前的皇帝?”
说到这里,他突然侧过身去,在马背上半弓着身子靠近李处耘到:
“其实我也很奇怪,你们那位皇帝是不是有病?当初放走小皇帝的是他,如今千里迢迢赶来追杀小皇帝的也是他,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处耘浑身一滞,僵硬在马背上被贡齐多这句话问的发不出声来。
其实大宋内部也有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赵匡胤愿意把小皇帝放走,甚至允许他带着李重进、李筠的两部人马,离开宋境,但如今却又一转头,想要将他们置于死地,甚至不惜借助吐蕃人和吐谷浑人的力量,借刀杀人?
可是作为赵匡胤的心腹,李处耘却是知道一点儿内情的。
放走柴宗训,那是为了博取名声,同时也借机处理掉李重进和李筠两个不稳定的因素,但追杀柴宗训,却是因为赵匡胤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而且他如今已经坐上了皇位,不需要再考虑什么名声的问题了。
当然,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干掉柴宗训,否则史书上必然会有他重重的一笔,因此赵匡胤只敢偷偷摸摸地把李处耘派出来,试图借助吐蕃和吐谷浑人的力量,悄悄消灭柴宗训。
可如今这话却被一个粗鲁无礼的吐谷浑人直接说了出来,让李处耘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那些涵养和翩翩风度,在这些粗鲁而又蛮横的异族人面前,似乎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但李处耘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稍微愣了一下神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冲着贡齐多拱拱手道:
“我们汉人有句古诗词,叫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并因此而衍生出一句成语,将军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贡齐多茫然的抬起了头,他连这句诗词都没听过,更何况要搞清楚它们衍生出来的意思?
李处耘淡淡一笑,捋了捋自己颔下的长须到:“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凡事务必要斩草除根,否则一但放虎归山,将后患无穷!”
贡齐多眨了眨眼睛,“斩草除根”四个字他倒是听懂了,李处耘的意思他也听明白了,不过他心里却开始了暗自嘀咕:
都说汉人文弱,没想到他们凶狠起来的时候,竟然比我们草原人还残忍,而且还专门发明了什么“古诗词”,用来形容这样的场面。看来大汗说的没错,读书人耍起流氓来,才比我们这些草原上的蛮人更可怕呀!
由于感受到了文明上的压制,贡齐多不想再跟李处耘说话了,因为他觉得和李处耘说得越多,就越会暴露自己不学无术的本质,于是他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喀宗巴身上。
“族长这次出行,不知道带了多少兵马?”他懒洋洋地问喀宗巴。
喀宗巴得意的一笑,自豪地说到:“我们这次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地将族里的大部分战士都带了出来,一共有五千余人。千夫长看我帐下的儿郎,可还足够雄壮?”
贡齐多目光一转,看了一眼不远处跟随着队伍的达斡尔部骑兵,稍微点了点头到:
“久闻达斡尔部乃是青海湖以南第一大部族,人口众多,战力强悍,如今一看,族长帐下的儿郎果然都是草原上的狼崽子,一个个孔武有力,身形壮硕。不过嘛,跟我们金帐之内的禁军比起来,似乎还差了点儿……”
旁边的李处耘看了贡齐多一眼,心里忍不住暗暗地笑了起来。
这个贡齐多倒是个老实人,一边夸赞喀宗巴的达斡尔部战士,另一边又偏要借着自己的金帐禁军,来打击他一番。
可是达斡尔部的战士是能和金帐禁军相比的吗?
达斡尔部的战士都是普通牧民,平时放牧,战时为兵,就连打仗的兵器马匹都要自备,可金帐禁军呢?
他们是最职业的军人,兵器、马匹、训练,无一不是最好的条件,就连每次出征,也有专门的辅兵帮他们运送盔甲、照料马匹。
普通的达斡尔部战士,哪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看来这个贡齐多虽然勇猛,但脑子里却缺根弦,最多只是将才的资质,当不得帅才啊!
果然,贡齐多的话毫不留情的得罪了喀宗巴,喀宗巴的脸色也一时间黑了下来,言不由衷地冲贡齐多拱拱手道:
“千夫长的金帐禁军乃是我吐谷浑人的最强战力,我等达斡尔部自然是比不上,不过我看这次,似乎千夫长并没有带多少人来啊?”
贡齐多自信的看了一眼走在军队前方的禁军,得意洋洋地说到:
“并不在多,贵在精,我们金帐禁军这次来的人马虽然不多,但是用来对付孱弱的汉人,却已经完全足够了!”
喀宗巴干笑两声,又问到:
“那月匪呢?听说千夫长这次前来,本是冲着月匪来的,可如今月匪还没见到,千夫长却把目标转向了周朝的皇帝,也不知道可汗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责怪千夫长……”
“当然不会!”贡齐多干脆利落的打断他道:“暂时放弃追绞月匪,截住周朝的皇帝,这是可汗亲自下达的命令,本将只是遵循可汗的命令做事,如何会受到责怪?”
“哦,原来如此……”喀宗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转过脸去,眼中却闪烁着一丝不忿地光芒。
为何?
原来他这次之所以出兵追击周朝人,就是因为李处耘告诉他,周朝的皇帝从汴梁城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宫内大部分的钱财跟宝物,若是能把他们拦截下来,达斡尔部将因此获得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
吐谷浑人本就贪婪,这喀宗巴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听说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那里还按捺得住?
所以他这才带走了自己族内几乎所有的精壮男子,想的就是要大干一票,截住周朝的皇帝,将他带来的巨额财富劫回自己的部族内。
但他没想到,这件原本万无一失的事,却因为金帐禁军的突然插了一脚而变得有些令人郁闷了。
金帐禁军那是何人?
那是吐谷浑可汗伏当的亲卫,是整个吐谷浑装备最好、战力最强的军队,伏当之所以能统领偌大的阿柴吐蕃,令众多部族的首领对他服服帖帖,靠的就是这支战无不胜、所向无敌的精锐之师!
可以说金帐禁军出现的地方,就代表了可汗伏当的意志,偌大的一个吐谷浑,没有任何人敢于反抗他们的威势!
可如今金帐禁军出现在了这里,那你说周朝人的巨额财富,该如何分配?
总不能叫金帐禁军空走一趟,出了力却分文不取,把所有的财富都留给达斡尔部吧?
可是如果让喀宗巴放弃这些财富,又或者只拿走一小部分,把其他的全都献给可汗伏当,他又感到心里不值,因为他为了这批财富,可是倾尽了所有家当!
喀宗巴一时间陷入了内心的煎熬之中,他一方面恼恨自己当初动作为什么不快一点,赶在金帐禁军到达之前就把周朝人给搞定;另一方面却又对贡齐多的军队十分厌恶,因为这些人必将夺走他的大部分财物,让他此次的行动变得毫无价值!
不知不觉间,喀宗巴望向贡齐多的目光中,就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正在喀宗巴和贡齐多各怀鬼胎,又一句每一句的边走边聊着天时,前方突然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报~~~~,族长,千夫长,前方发现了周朝军队的踪迹!”
一个面膛呈黑的游骑飞快冲了过来,在马背上就大声的对二人喊到。
“哦?”贡齐多和喀宗巴顿时精神一振,双双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哪儿?”贡齐多迫不及待地先问到。
那游骑行了个礼回到:“周朝人在小径河前面,背水扎营,似乎正在准备渡河!”
小径河,就是柴宗训他们准备用来抵御吐谷浑人的那条河流,因为那条河流实在太小,所以即使在地图上也无法找到它的名字,不过吐谷浑人毕竟是这里的地头蛇,对这条河流的情况一清二楚。
“小径河?”贡齐多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转头对喀宗巴问到:“周朝人背水扎营,这是何意,难道那河流有什么古怪?”
喀宗巴回到:“小径河不过只有几丈宽,比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深不了多少,那有什么用古怪?依我看,一定是周朝人的速度太慢,还没来得及过河,就被我们给追上了!千夫长,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何不加快速度,赶紧追上去将所有周朝人杀的干干净净?”
贡齐多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神色严肃的说到:
“不可能。如果周朝人只是为了过河,那他们为何要安营扎寨?照我看,这件事必有古怪!来人啊,传我命令,命先锋军快速前进,追上周朝人,拖延他们过河的时间,其余人等,按照现在的速度继续前进,不要急躁,谨防周朝人的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