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对于冯啸辰的看法各有不同,罗翔飞觉得冯啸辰眼界开阔,擅长解决一些别人解决不了的难题;吴仕灿觉得冯啸辰技术水平高,有前瞻性思维;而薛暮苍则是从冯啸辰在冷水矿以及后来建议经委创办经纬咨询公司的事情里,看出冯啸辰有赚钱的本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管要办什么事情,钱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薛暮苍可以找企业化缘,弄点钱来维持学校的经营,但一来是化缘不可长久,每次伸着手去要钱,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二来则是化缘的钱数量总是有限的,小打小闹无所谓,真的想像冯啸辰说的那样,瞄准高标准来办一所学校,这点钱就不够用了。
薛暮苍早就盯上了冯啸辰,打算从他这里讨一个计策,让技工师范有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他甚至想到,如果技工师范能够赚到钱,未来重装办这边要办点什么事情,也可以从技工师范要钱,这样他在重装办的地位也就会变得更重要了。别以为国家机关就不需要钱,最起码,逢年过节发福利的时候,哪个单位有钱,就能够多发一些,职工也会称赞自己的领导有本事。罗翔飞想要在重装办一言九鼎,除了工作上的魄力之外,能不能给大家谋福利也是重要的一项。
听到薛暮苍这样说,冯啸辰哑然失笑,自己在老薛的心目中居然成了一个最会弄钱的人,这算是光荣还是耻辱呢?
“弄钱的办法很多啊。”冯啸辰耸耸肩膀说道。80年代初的中国,还真是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关键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还有就是有没有一定的关系。薛暮苍绝对是有胆子也有路子的人,他想赚点钱,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我就知道找你小冯没错。”薛暮苍笑道,“你说弄钱的办法很多,我却是一个都想不到,你随便给我出上十个八个主意的,也算是对咱们重装办做了贡献,怎么样?”
“首先,办学就可以收学费。咱们算是在职培训,面向大企业提供高级技工的培训,收取一定费用是完全合理的。”冯啸辰说道。
“这个肯定,不过也就是一点点人头费而已,不够干什么的。”薛暮苍道。冯啸辰说的这点,是早在他谋划之中的,算不上什么创意。
“我们还可以出教材。吴处长现在正在联络一些专家编写专业教材,我考虑,咱们不要弄成油印本,而是直接做成书,没有书号也无所谓,反正是内部资料,让各企业出钱购买就是了。”冯啸辰又说道。
薛暮苍摇摇头道:“这个意思就不大了,一本书也就是几毛钱的事情,卖出1000本,也就是几百块,再扣掉印刷费、纸张费,能赚几个钱?”
冯啸辰瞪圆了眼睛道:“干嘛卖几毛钱?数控机床实用教程,10块钱一本,爱要不要。我就不信那些企业花几万、几十万进口了数控机床,会舍不得花10块钱买一本操作手册。”
“这合适吗?”薛暮苍有些犹豫了。10块钱一本的书,说出去简直是惊世骇俗,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他黑心了。但冯啸辰说的也有道理,你买一台机床能花几万块钱,我给你印一本教程,收10块钱怎么就不行了?嫌贵,那就自己翻译机床手册去吧,那些手册写得诘屈聱牙,文化程度不高的工人根本就看不明白,导致机床使用中出现种种问题,随便弄坏一个配件,也得花上几百块钱去买了。
冯啸辰耐心地说道:“老薛,你要知道,知识本身是有价值的。老吴现在去找那些高校的工科教授帮着翻译国外资料,编写适合于一般工人看的教材,也是需要花钱的。老吴说他可以卖卖面子,让那些教授义务帮忙。现在咱们没钱,也只能这样,但未来有钱了,不得给他们发点稿费?编一本数控机床教程,给个三千五千的,我看不算多,你不把一本书卖出10块钱,哪有钱给人家发稿费?”
“言之有理!”薛暮苍给冯啸辰点了个赞。刚才那会,他已经在心里模拟了一下卖书的场景,觉得这些书即便是定价比市面上的一般图书高出10倍以上,作为企业来说,还是会愿意购买的。就以经委来说,资料室里有不少从国外买来的专业资料以及学术期刊,价格都比国内的图书贵上百倍不止,但不同样也要买吗?普通的技工手册自然是很便宜的,在市场上随便就可以买到,他这里要编的都是高级技工手册,这种资料在国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还愁各家企业不愿意花钱?
冯啸辰这个主意,在后世的人看来就不算什么了。后世有一些书商,专门给商业公司、政府部门编书,比如把各种与公司经营相关的法规编成一个册子,卖个几百块钱,对于公司来说并不觉得贵。因为平时为了查了一个法条,法务人员要忙上大半天,甚至要专门跑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浪费的人工也不止这么点钱了。现在有人帮着整理出来,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些问题,花上几百块钱算得了什么呢?
“还有什么好主意,一块说出来吧,省得我以后没完没了地找你。”薛暮苍大言不惭地怂恿道。
“其他的主意,那就只能是搞点三产了。”冯啸辰挠着头皮道,“既然是技工师范,肯定得有实习工厂。工厂就能够造一些东西出来,这都是可以卖钱的。而劳动力就是那些学生,你连工资都可以不用开,这样一算,不管造点什么东西,都是稳赚不赔的啊。”
薛暮苍摇头道:“这不行,这不是你小冯的特点。我总不能去接点什么机轴、齿轮、法兰盘之类的小东西来做吧?这东西没什么利润,赚的全是手工钱。我的学生可都是高级技工,让他们成天做这样的东西,哪能算是实习呢?”
“那你想让他们做啥?”冯啸辰反问道。
薛暮苍道:“我如果知道,还用问你吗?我的意思是说,我要招的学生,都是能够在钢管上绣花的高级技工,你让他们去车个法兰盘,那就是浪费了。”
“钢管上绣花?”冯啸辰心念一动,笑着问道:“老薛,你确信这些人能够做到?”
“如果做不到,那能算什么高级技工?”薛暮苍不屑地回答道,“我过去就干过这样的事情,用直径150毫米的钢管做茶叶筒,用铣床在钢管面上刻花鸟图案,好多领导都找我要呢。”
“那就有办法了。”冯啸辰道,“你就让他们在钢管上绣花,我保证帮你卖出去。一根钢管卖个几百美元的,怎么样?”
薛暮苍斥道:“你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冯啸辰正色道:“我说的是最正经的话,信不信由你。”
薛暮苍了解冯啸辰的性格,知道他虽然平时喜欢开点玩笑,但要认真的时候还是挺认真的。听冯啸辰说得如此笃定,薛暮苍问道:“你说一根钢管能卖几百美元,是什么意思?”
冯啸辰道:“国外有一些搞艺术的人,专门做工业艺术品。你说的在钢管上绣花的事情,就是他们做的事情之一,当然,人家不是简单地绣个花,而是有些讲究的,比如绣什么花,如何保证与钢管的质地保持艺术风格上的一致。
好一点的艺术品,别说几百美元,在拍卖会上卖出几千美元、几万美元的,都不奇怪。你既然是培养高级技工,那就给他们出最难的题目,让他们把学到的本事用到这上面,生产出来的产品,我们全部弄到国外或者港岛去拍卖,绝对能够让一根钢管卖出几百美元的高价。”
“你有这个把握?”薛暮苍眼睛一亮。关于工艺品的价格,他是了解一些的,中国的出口商品中间就有相当规模的工艺品,像什么丝绸、木雕、剪纸之类,他没想到用钢铁也能做出工艺品来。要知道,工艺品的制作对于工人的技术要求是极高的,让自己的学生用学到的技术去造工艺品,既能够起到练兵的作用,又能够换到高额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这件事,我来联系一下。”冯啸辰道。他对工艺品市场的情况不太熟悉,本身也缺乏艺术细胞,不知道怎么把一根钢管变成艺术品。不过,他相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后世什么798之类的地方,多的是这种艺术家。
当前中国的艺术家还不太了解西方当代或者所谓“后现代”的艺术形式,不过这并不要紧,只要给他们一点提示,再安排他们到西方去参观几次,相信他们就能很快实现转型的。毕竟艺术家是思维最为活跃的人群。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最初走进这片厂区的时候,就想到了后世的创意园区,没想到绕了一圈,还真把这个思路给套用进来了。如果未来这个厂区成为全国及至全世界著名的工业艺术制作中心,走在这条银杏大道上的都是披着长头发、说话神神叨叨的艺术家们,那场景简直是太有喜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