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把林微尘揽在怀里, 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阿尘…没事的, 明天我带你去心理医院,会没事的…”也不知他是在安慰林微尘,还是在安慰自己。
林微尘指尖一颤把手抽了回去, 垂眸道:“我没事…你没必要可怜我, 我并不觉得我可怜…”
“阿尘。”季尧把他拉开一些,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认真道:“不是可怜, 直到现在, 你还是认为我对你只有愧疚和同情么?”
“不是么?”林微尘反问。
“……”季尧的眼睛片刻也不敢离开林微尘, 嘴角的肌肉随着情绪的波动剧烈抽|动着,胸膛急促地起起伏伏。
季尧很艰难才控制住自己想要扣住对方的肩膀把他摇醒想要对他咆哮的冲动,他拙于表达更拙于控制自己脾气,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信了自己是真的爱他。
“不是…”他小声否认着。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林微尘淡淡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季尧点着头,季尧的语气带着丝哀求的意味儿, 把碗送到林微尘面前, “可阿尘…你再听我一次…就这一次,我们明天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如被什么紧揪着,林微尘的心尖狠戳戳疼了一下, 接了碗, 他一口一口吃着面。
季尧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很香的味道,口感也好,虽然只是最简单的葱油面。
季尧什么都好,长得好,对他也好,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以前能为他撑起一片天。但那都是记忆里的“以前”而已。
碗里飘起的热气蒸了他的眼,凝结的细小水珠挂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林微尘眨了下眼睛,“啪嗒”,水珠就落了下来,掉在了碗里。
“阿尘…”季尧用指腹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水迹,“吃饭呢…别哭。”顿了顿,他又哑着嗓子道:“别怕,会好的。”
抑郁症而已,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很多人都治好了不是么?只要心情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季尧在心中劝慰着自己,极力不去想他妈跳楼那件事。
林微尘吃了小半碗面,荷包蛋只咬了两口,季尧在旁边看着直皱眉,说他饭量太小。
“吃不下了。”林微尘道,把碗推开了。
季尧软声哄着,亲自拿筷子夹了面条送到林微尘嘴边,“再吃一口。”
林微尘迟疑了下,还是张口接了,半天才咽下去,结果还没等季尧再喂下一口,他却难受地皱着眉,“哇——”一下把吃进去的全吐了,脸色瞬间白了下来,极不舒服地靠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低低喘息着。
季尧才知道,林微尘不是故意不吃,而是真的吃不下了。早知道就不喂他最后一口了,现在倒好,全都白忙活了。
可看人这么难受,季尧也不忍心逼他继续吃,只好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了嘴边沾的一点点秽物,不经意看到他脖子里一圈儿密密麻麻的红疹。
季尧愣了一下,用手指勾着他毛衣的领口往下拉了拉,凑过去仔细看。无数小米粒大小的红点儿贴着皮肤就像是过敏一样爬了一层。
“你这里怎么弄得,痒不痒?”季尧用指肚轻轻蹭了蹭那一片红色。
林微尘把领子往上拽了下,将患处严严实实盖住,缩在沙发上不出声,似乎不愿多讲。
“多久了?”季尧没有轻易作罢的意思,又问:“身上其他地方有吗?”说着自个儿拉过林微尘的胳膊,三两下把袖子卷了上去,被上面密集的红色疹子吓得瞳孔都放大了一圈。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的音调陡然拔高。
“药物过敏。”林微尘把自己的袖子放下去,淡淡道:“我已经看过心理医生了,拿了药。”
说话时,他抱着膝盖缩在沙发上,脊背痉挛一样狠狠颤了一下。这也是副作用之一,神经性抽搐。
“你自己去…”话未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立刻就变了。
周四早晨林微尘曾给自己打过电话,但是错过了。原来那天上午,他都一个人在医院里等待结果吗?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自己却不在他身边。
“对不起,那时我手机没带在身上,否则我一定…”季尧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你该告诉我的,后来该告诉我的。”
他从沙发上把人抱回卧室,拿玻璃杯倒了些温水,托着林微尘的头杯沿送到他嘴边。
“喝口水吧。方才吐过,胃酸在嘴里的滋味儿肯定也不好受。”
林微尘低头含了一小口水在嘴里,慢慢咽了下去。头有些疼,昏昏沉沉的,但意识却始终清醒得可怕,一点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他知道是季尧在照顾自己,等了一会儿有几粒裹了糖皮的药丸送进嘴里。
自从几年前他的胃坏掉之后,这几种药他每天都要吃上一大把,就差把药当饭吃了,现在就算闭着眼睛不看也知道是什么。
季尧连喂了林微尘半杯水,见他昏闭着眼睛以为他睡过去了,这才拉了灯摸黑往床边走着,要上床,却听到林微尘的尖叫声。
“不…不要!”
季尧忙重新把灯打开,他听得清楚,林微尘说的是“不要关灯”。回头往床上看去,果然见到林微尘睁着眼,琥珀色的眸子清清亮亮的哪有半分睡意。
“阿尘?”季尧不记得林微尘有怕黑的毛病,甚至因为感知到黑暗而惊叫。
“我睡不着…你能帮我把口袋里的安眠药…拿过来吗?”林微尘的声音很轻,却听得季尧胆战心惊。
“……”季尧动作僵硬地走到衣架前摸林微尘上衣的口袋,在里面找到一个写有“安眠药”字样的小纸包。
安眠药是限制类药物,就算是医生也不能一次性给病人开太多,所以你们只有不到十片白色药丸。
“吃…吃多少?”季尧捏着那个纸包,却对现实无计可施。他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是好。
“半片吧,医生说刚开始不用太多。”林微尘轻声道。
季尧小心翼翼地掰了半片药丸,内心无比抗拒却又不得不亲手把它喂进林微尘嘴里。那不是救命的药,那明明是杀人的毒,季尧想着,因为那半片药丸快让他心疼死了。
林微尘是睡着了,季尧却不敢睡了。
躺在林微尘身边,他虚虚把人圈在怀里,被窝里手紧紧攥着林微尘的。一闭上眼睛却全部是当年他妈跳楼的场景,血肉模糊了一地。
这些年他最懊悔的就是当初他没有寸步不离地看着他妈嘛,这样她就没有机会爬那么高的楼,就不会跳下去。
季尧紧紧攥着林微尘的手,因为他怕自己手一松,就再也握不住那个人,然后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做了傻事。
他要把林微尘看住了,一定要看住了。
林微尘缩成一团,身子时不时得轻颤一下,他身上出了很多虚汗,冷得发抖。
季尧给林微尘掖紧了被子,已经接近凌晨,他强撑着眼皮终于熬不住,攥着林微尘的手就那样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季尧觉得自己手心里突然空了,吓得他一下从梦中惊醒。
时钟的指针指到凌晨一点,离天亮还早,但被子被掀开了一个小角,他身边早已空无一人。心猛地漏跳了半拍,他甚至来不及穿鞋就赤着脚下了床。
六十平米的空间太小,要藏一个人不容易,季尧在客厅没看到林微尘,最先想到的是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紧闭着,被从里面反锁了,有“哗哗”的流水声在响,说明里面有人。
在昨天之前还好,但现在季尧对洗手间是有些恐惧的,因为苏钰被发现割腕时就是躺在卫生间的浴池里,听说他放了满池的水,血从血管里喷出来的时候把一池水都染红了。
现在隔着一扇门,听着里面清晰的水流声,季尧的整颗心都是颤的。
“阿尘!阿尘,不要做傻事!快开门!”季尧拍打着浴室的门,眼眸赤红,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他吼着,捶打着…可里面的人连半声回响都没有
“林微尘!”季尧心慌地喊着,又急又怒,忍不住吼出他的名字,后退一步,抬脚一下把浴室的门踹开了。
门打开的一刻,季尧觉得自己眼前黑了一下,险些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