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太心想这孩子给惯坏了。
倪天路想到他并不知自己家中出了事,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礼顺、礼忠牵来他的马,三人翻身上马时龙娇娇从客厅里出来,大声对倪天路说。
“天路哥,我表哥不知道家中出了事,你不要生气。”
倪天路展颜一笑大声说:“没事的,你放心吧!我没生气。”
“路上小心了。”娇娇恋恋不舍跟着倪天路缓缓踱步的马。
“娇娇回去吧!等我消息。”倪天路说着松开缰绳,枣红马颠着碎步,开始小跑起来。
跑出一箭之遥,倪天路勒转马头,看到龙娇娇仍站在原地,心不由一热,连眼窝也随之热起来。
“娇娇,天冷,小心着凉,快回去吧!”倪天路边说边挥舞手中的马鞭子,然后猛然勒转马头,脚下轻轻踢了踢马肚子,枣红马立即撂开四碲狂奔起来。
他不敢继续耽搁下去,他怕自己的眼泪会流出来让娇娇看到。
倪天路也弄不清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也有与龙娇娇告别过,可从没有今天这般让自己心痛的感觉。
九
荷花淀几十户人家依淀而建。这里的成年男人大多在龙家船场做工,女人开一些荒滩种植稻米蔬菜,养些鸡鸭鹅等家禽家畜,或依河张网捕鱼捞虾,虽没龙家有钱,但也不会短缺吃喝,过着一种自足的生活。
龙家庄院鹤立鸡群,老远就看到高高的门楼和白灰勾缝的青砖围墙。围墙内是两进两出四合院,后院是龙国兴夫妇和龙娇娇。前院是管家老蔡带着三个家仆居住。
一条青石铺就的路面笔直通往白荷淀,水边有两排高大宽敞的木板房,那就是龙家的造船厂。
龙国兴曾与倪瑞轩同在一条船上做升帆工,那时候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八岁。他们的东家就是倪瑞轩的岳父。两人在船上同吃同住一舱几年,天长日久,情同手足,倪瑞轩大龙国兴一岁称为大哥。一天倪瑞轩说不想干升帆工了,自己买条船来跑运输。龙国兴说:“大哥,你不干我也不干了。你跑船,我修船,以后你的船我给你修补。”于是两人跟东家辞了职,各自带着几年的积蓄开始重新创业。所不同的是,三年后倪瑞轩娶了原东家的小姐,龙国兴则娶了侍候小姐的侍女白荷。各自成家后仍以兄弟相称,各自太太婚前虽是主仆名份,但随着丈夫称兄道弟,便也从此姐妹相称。
龙国兴不知道倪瑞轩独立门户起缘于东家小姐。多年后方知因看上东家小姐才立志自立门户,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倪瑞轩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一辈子干升帆工,也就不可能娶到东家的千金小姐。
倪、龙两家事业蒸蒸日上,情份也越走越深。老一辈感情如陈年老酒越老越醇。小一辈子女连姻,亲上加亲。
龙家生活在白荷淀一直相安无事,与官与匪并无大冲突,无人从中作梗挑刺多得倪家在县上与官府、警察局周旋,得以平安无事,天长日久官与匪知道倪、龙两家是世交,不由自主便放在一起关照了。说白了,那种年月能够得到官家另眼重视,靠的是白花花的大洋。遇到饥荒年会有匪徒骚扰事件,但龙家能慷慨疏财散粮先稳定白荷淀所有庄户,有大股匪徒来时,送一些钱粮,小股匪来犯早被庄户联合起来赶出白荷淀。所以,龙家在此生活这些年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正是平静安逸的生活,让龙家生意得以稳步发展,同时有规划地发展造船事业。
龙国兴初始仅是为一些渔民修船,经营造船营生是和白荷成家以后的事。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倪瑞轩娶了龚云卿,自己就不可能娶到白荷这样一个漂亮的妻子。他对倪瑞轩夫妇一直心存感激。
从开始仅是一间小作坊,做到如今已经成了桃叶县一方大户,县内三分之二的渔船出自龙家船厂。一些坏了的船只多喜欢给龙家修补,一致认为他家用的木材、桐油、灰浆货真价实。他造过各种渔船,有篷船和无篷船等等。后来造出了带船舱可以装水养渔的船,曾兴盛一时,受到运河两岸渔民极大欢迎,也正是受这艘带舱船的启发,没过多久,他又造出可以容纳人在船上过夜的船来,人们叫它房船,说是将房子搬到了船上。其实那艘船仅有一个不足三平方的舱,形如一个木箱子,仅能容一人在舱内避雨,后来他加大船身,加多睡舱加大舱面积。只是这类船体积大,成本高,较少有渔民买得起。但是,却慢慢让运河内航运商家看中。倪家所用的商船是近几年几经研究改造出来的。如今,龙国兴已经开始着眼造大型商船。三樯船在龙国兴看来已经太小了,他想造五樯甚至六樯船。
其实那个时候早就有了七樯船或更大的双层船,而在当时江淮流域却无私营船厂造出来,在那样的年代,一是不敢大资金投入。二是并不懂得引进技术,完全靠手工作业以及自己积累的经验。因此,敢于造三桅以上的船,对龙家船厂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龙国兴不知道,此时倪、龙两家正有一场灾难悄悄降临,而这场灾难的制造者就是皮兴扬。这场灾难不仅危及两家人丁兴旺、商业运势,也给当时桃叶县造船业和航运商业带来重大影响。
倪天啸被劫匪杀死在扬州,在龙国兴心底产生不小的震动。这些年来,他和倪瑞轩总结出土匪也多是穷人没活路聚众出来以恶势力抢劫谋生,主要目标是谋财,可是谋财同时又杀人的事极少发生。龙国兴也在心里产生过不小的疑问,难道是天啸在外跑船得罪了土匪?
茉莉和丁香侍候在一旁。
“年前咱俩去瑞轩大哥家走走吧,天啸的死对他打击不小。”龙国兴的筷子在铜炉火锅内轻轻涮着羊肉片,神情却是一副若有所思之状,他将卷成条状的羊肉片放在女儿碗里,抬眼对妻子说。
氤氲的热气缭绕升腾,两盏灯苗在水气中挣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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