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槿是被浑身的剧痛唤醒的,费力地睁开眼,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落地窗没有关上,夜风从外面吹进来,撩起黑色的纱质窗帘飘来荡去,月色明媚,在地上投下一道道晃动的影子。
楼小槿想不起自己怎么会躺在床上,她明明是在给月老收拾办公桌……手一动,感觉到钻心的疼,立即紧紧咬着唇,不让眼角的泪溢出来。
这样的疼,就像是有人拿着粗糙的刀锯,在一点点凌迟她的血肉。
偏过头,借着皎洁的月光,楼小槿双眸陡然放大,心中惊愕,怎么会这样?
她的手……左手整条手臂变成了紫黑色?
强撑着坐起上半身,眉心紧蹙,她这样怎么了?是被人暗中施了魔咒,还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咬破了嘴唇,浓郁的血腥味缠绕在唇齿间,夜风轻轻吹来,撩起一身凉意,楼小槿坐在宽大的床上许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晨星公开审判这一天,清风很早就来叫楼小槿,楼小槿穿着宽大的黑袍,里面是同色的长袖衣裙,密不透风,长发随意飘荡在腰际,和一般的冥人穿着无异。
清风见了,会心一笑,还以为她终于开窍了,试着去融入冥人的生活,可一转眼又看见她苍白如纸的脸,额头和鼻翼都冒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在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小槿同学,你没事吧?”
“我没事……”楼小槿的声音柔弱无力,让清风顿时笃定,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可她什么都不说,是对他不信任吗?突然心里涌现一股怒气,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一个人好,偏偏她总是这样不咸不淡若即若离的态度。
“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很不好。”清风的语气冷淡了几分。
楼小槿一愣,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清风导师,我们还是赶快去法庭吧,晨星王子的审判应该快开始了。”
说着,楼小槿自觉站在清风左边,她没有魔力,自然不能御风飞行,法庭那么远,现在不是拒绝清风靠近的时候,尽管和他走得太近她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清风晦涩不明地看了看她,突然伸出手揽过她的腰,在她诧异的注视中,乘着风向远方的天空飞去。
晨星是冥界储君,他的公开审判,法庭的观众席座无虚席,只是这大多数人都是来看晨星的笑话,而非真的担心他。
楼小槿和清风出现时,许有多道充满恶意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向楼小槿射来。
切切私语的议论,让清风微微皱眉。
“她怎么来了?那个卑鄙无耻的人类,攀附上了月老前辈,又勾引清风导师,肚子里全是坏水,她来这里是想来显摆她至高无上的人类身份的吗?”
“人类都是狡诈无耻,我看她来此说不定是来当探子的,你们想啊,人界要是知道冥界储君出事了,肯定会有动作的,她就是想待会晨星王子的审判结果第一时间出来后,就通知人界……”
“咦,那个女人长得真恶心,我看着就想吐,快,她朝这边过来了,我们走开点,要是和她挨近了,我怕中午吃的拉面都会吐出来……”
“你们看,清风导师离她那么近,会不会被她蛊惑了?”
“谁知道,听说人界的女人都会一种勾引男人的狐媚之术,比起冥界的魔法来效果不差呢!”
“……”
楼小槿目光淡然的扫过那些交头接耳,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人群,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自从来到冥界,只要她一现,就会招来绵绵不绝的谩骂,她的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
“清风导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吧。”明目张胆冲她而来的恶意,她视若无睹,因为经历的太多,她早就心硬如铁。
“好啊,离审判台近的地方还有位置,我们坐过去。”清风眸光一沉,她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两人刚坐下,不多时,楼小槿的身边突然卷起一阵撩人的风,接着一个黑衣少年突然在她身旁落座。
“罗牙少爷?”
楼小槿微微错愕,不明所以地看着满脸怒气,在她身旁落座的金发黑眸的少年,心想,他不会又吃饱了没事干,凑过来骂她一顿想为冥界出气吧?
罗牙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脸,那副气势,要多厌恶就有多厌恶。
楼小槿尴尬地抽了抽嘴角,他再怎么讨厌人类也该顾忌着一点这是什么场合吧,果真是大少爷脾性。
倒是清风明白为什么罗牙这么看楼小槿不顺眼,嘿嘿一笑,和罗牙搭起话来:“罗牙,你怎么有空来法庭,是专程来看晨星王子的审判的吗?”
罗牙是罗耶尔的独子,对于父亲手下的一个见习导师,委实没多大兴趣,所以只是无所谓地给了清风一个凉凉的眼神,就再没什么表示。
他来,纯属是想看看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晨星王子,最后会落得怎么可悲的下场。谁料到楼小槿也会出现,而且被人骂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依然面色不改,她是笨蛋来的吗?
清风被罗牙拂了面子,脸上微微生出一抹绯红,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像是两团淡淡的红云,尤为可爱。
楼小槿看看罗牙,又扫了清风一眼,忍不住捂着嘴浅浅一笑,很少看见清风导师有如此窘迫的一面。
她的笑一丝不剩地落进了清风和罗牙的眼中,清风眼中的光亮隐了下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罗牙却是一愣过后,有些气恼地冲楼小槿质问道:“你这女人果然没良心!晨星被你害成这样,你不为他做点什么减轻他的罪责也就算了,竟然还在这里幸灾乐祸,你们人类都是这般蛇蝎心肠吗?还有你的脑袋里面是不是只有一团浆糊啊,别人骂你,你为什么不还口啊,前天晚上在我面前的嚣张到哪里去了?”
前天晚上?清风脸上划过一丝僵硬,再看看一脸淡定的楼小槿,心说应该是他想多了。
楼小槿心中一沉,因为看她不顺眼,所以她的一举一动、说出的每句话他都能看到恶意,明明她什么旁的意思都没有,却也要被人按上卑鄙的名头,这到底是谁心存偏见,又是谁对谁不公平?
“罗牙少爷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将我心里的想法都看得一清二楚吗?”
楼小槿不屑的目光凉凉地瞥过罗牙稚嫩的脸,十七岁的少年,还处于气血方刚心诚正直的年纪。因为出身富贵,还不曾尝过这人世间的险恶和苦楚,也未曾去过更广阔的天地,他单纯的以为对就是对,错就错,却从不动脑子想一想,平静的表面下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楼小槿不屑与不经世事的少爷为伍,罗牙看她不顺眼,她何尝正眼看过他罗牙了?
莫名其妙闯到她房里,叽里呱啦指着她的鼻子,面色凶狠地说一堆难听的话,总之,他讨厌她就是了。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难道因为他毫不掩饰的讨厌,她就要哭着羞愧自尽吗?真是可笑!
“你这女人别不知好歹,我勾勾手指头,就能把你从这里丢出去,令人恶心的人类就不应该出现在地狱城,既然你来了,最好安分点!”
“呵,那请问罗牙少爷,怎样才算是你口中的安分守己?”
楼小槿一发话,罗牙随即愣住了,是了,怎样才算是安分守己呢?
楼小槿作为人类交换生,本来在月神学院应该享受贵宾待遇,却因为一些反人类分子,将她的安排在一间漏风漏雨的破旧宿舍里,还时刻有人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有一丝不满,就能有借口名正言顺地将她遣送回人界。
后来无辜卷进晨星王子的闹剧里,陷些丢了性命,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月老的教导室里,几乎见不到她外出……这应该算安分了吧!
可念头随即一转,罗牙又提醒自己,不要被表面迷惑了,人类都是狡猾奸诈的物种,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安分守己,要是人类安分,冥界就不会面临着沦为殖民地的危机了。
“狡辩!我不会被你的表面迷惑的,你们人类是最狡诈的!哼!”
罗牙气呼呼的样子,让楼小槿很无奈,这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大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却不知道听来的东西往往都不做数。
藏在袖子里的左手被她用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外人暂时发现不了异样,而钻心的疼痛,她渐渐地能忍受了,在神凰学院时,她遭受过比这更剧烈长久的疼痛。
“罗牙少爷,我只想说一句,不必在我身上花费精力,我来冥界没抱着你们想象的政治目的,我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月色柔和的世界。”
“切!谁信你!人类最狡猾了!”罗牙撇撇嘴,看向楼小槿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她说喜欢这个月柔和的世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呵呵……你信或不信,都不会妨碍我,也不会改变我什么,我的生活还是这样继续。同理,你们再怎么厌恶我,我还是会在这里待满一年,我不会惹事,所以,你们注定要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