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调虎离山,本身必定另有重大图谋。杨昭此刻心急如焚,只想尽快离开宝库秘道回去地面。可是空我却在这个紧要关头前来纠缠不休,实在令河南王颇感无奈。凭心而论,他和空我之间,原本并没有仇恨存在。假如换了另外一个时间地点的话,倒也不吝惜于多花费点工夫,和对方作一场公平较量。可是眼下情况特异,要想在最短时间内摆脱空我纠缠而脱身,河南王就非下重手不可了。电光石火之间,他顶门灵窍之内红芒闪耀,天神兵神皇随心到手。“以疾破猛—炎厉疯行”,剑光暴盛,拦腰雷霆劈杀而至!
剑气混合杀气,这一着凌厉悍猛,纵使空我早被暗黑第二重天“逆转思维”的诡异力量所影响,也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可是也正因为他正陷身于意识混乱,身体知觉完全失控的状态之中,所以根本分辨不出敌人到底在哪里,更无法因应敌人攻势而作出正确的行动。换而言之,他只能——等死?
当然绝不可能!假如当真仅以暗黑冰火第二重天就能克制得了少林四大神功,那么当年暗黑达摩根本不必和菩提达摩订立什么千年之后的约定了。直截了当就把本体击败,自己取而代之,岂非更加干脆利落?而暗黑达摩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原因很简单——他做不到。
氤氤氲氲,雾雾霭霭,某种同样莫以名状的力量,悠然从空我透体散,向廊道四周扩展而去。没有任何实质性杀伤力,可是在接触到这种力量的瞬间,心中正炽烈高涨的战意与杀气,却忽然间活象被人用尖针扎破的气球般“呼~”地泄露得几乎十不存一。突然间,河南王心境变化,仿佛整个人也从浑浊红尘中抽身脱离,看破世事,历尽沧桑。整个人就变得懒洋洋地,完全提不起精神来,更不用说要动手杀人了。
纵使锋芒绝世,可是当握着他的主人已经完全提不起杀气时,那么尽管是天神兵,则其与废铁又能有什么区别了?神皇剑势,至此未先溃。而暗黑第二重天“逆转思维”的持续时间,也已经到达极限而自行消失。意识到自己同样被对方力量影响,并且心知再不可继续勉强下去,杨昭惟有选择抽/身退开,振作精神,运转“元始篇章”境界,将那股莫以名状的力量逼离体内。沉声道:“洗髓经?”
“如是我闻时,佛告须菩提。易筋功已竟,方可事于此。蜗角大千界,焦眼纳须弥。如来大慈悲,演此为《洗髓》。”空我双掌合什,凝声道:“少林神功,千锤百炼,博大精深,又岂是你这种旁门左道所能够轻易克制得了的?河南王,应该不会技止于此吧?”
洗髓经向称少林四大神功之冠,并不专注于实质性的杀伤力,反而注重精神方面的修养,并且由此衍生出各种奇妙能力。假如说暗黑冰火七重天是异能武学的话,那么其实洗髓经与之亦是相差不远。单单这能够令人斗志全消的“无始钟气篇第一”,就足以让任何人也在猝不及防之下骤吃大亏。假若对方力量稍逊,甚至还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委实厉害之极。
暗黑冰火七重天号称能破尽天下武学,虽然略有夸张成分,可是也不全是吹牛的。尤其创功者暗黑达摩乃菩提达摩的分身,故此他对于“本体”所手创之少林四大神功,全部都了如指掌。暗黑第四重天针对金钟罩、第五重天针对易筋经、第六重天针对洗髓经,全部都有专门的破解之道。遗憾的是,这几项法门,杨昭手头上统统没有。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在这场决战当中败北。
屈指轻弹,剑作龙吟。杨昭冷道:“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再挥霍。寻常招式,毋用再比了。胜负生死,尽在一剑而决吧。”言语声中,乾阳坤月二气仿佛无止境地一再提升,相互结合成“元始篇章”境界。刹那间,压倒性的强大气劲,宛若疾风狂飙,席卷八方。廊道石壁在神皇剑气肆意侵凌之下,好似豆腐般破裂开无数条深深剑痕。“以杀歼敌—不灭为绝”尚未曾正式招,单单起手势,已经令整座杨公宝库也为之不住颤抖。高亢杀意炽热尤胜烈日,洗髓经再不能将它压制。
没有打算再运用暗黑冰火第三重天“无双觉醒”,因为从一开始,这场早来的决战就已经注定了,它无论对于交手的哪一方,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公平可言。而明白到这是自己毕生中所面临之最严峻考验的空我,也全力以赴,再度催动易筋经黑级浮屠一间战纹境界。双手结印,光华万丈生辉!达摩神剑佛兵形相凝结聚现,赫然竟与实体无异。
宛若实体,毕竟并非实体。以赤手空拳应付河南王货真价实的天神兵,空我自知形势对自己大大不利,假如让杨昭聚足气势从容招,自己万万抵敌不住。他沉声嘿哼,再没有丝毫保留地纵身飙出,无数隐泛金光的梵字经文随之旋卷显现,排山倒海的凌厉剑气暴然轰,威力石破天惊,无坚不摧!
名副其实地迅雷不及掩耳,佛兵神剑逼近杀来,可是“不灭为绝”剑气激荡,却早在周身三尺之内布下铜墙铁壁般牢不可破的无形结界。达摩神剑纵再厉害十倍,霎时间也无法逾越雷池半步。神皇颤抖鸣动声中,红光闪烁,凤凰振翅。佛兵形相登时分崩离析,彻底溃散幻灭。
达摩神剑被破,河南王的反击当即接踵展开。炎武第五论携毁天灭地之威凶狂杀上,破坏力虽是聚焦集中在空我一人身上,可是余波所及,同样往走廊四壁火扩散。坚固石墙无法抵受剑气冲击,幻化为点点泥沙微尘而剥落。情景诡异离奇,实足触目惊心。大势全去,空我自知败局已成,难再挽回。此情此景之中,他唯二可做的就只有咬紧牙关,竭尽全力聚起金钟罩第十二关拼命抵御,又或者……
快得目不暇给,肉眼难辨。两道人影相互擦身而过,余势未竭,又同时向前冲出几步,好不容易才各自站稳脚步,不约而同,以背相向。光芒消散,剑气敛藏,除去地面上那一层厚厚石粉,以及比起之前整整扩宽了半尺有余的长廊之外,所有事物仿佛都从来未曾改变,依然平静如初。
好半晌,两个人也同时转身,抬头向对方凝望而去。突然间,空我皮肤下有某种力量似要冲破阻碍,破体而出。但尚未能成功,却又被属于金钟罩第十二关的金光强行镇压下去。可是那力量不甘就范,更加剧烈挣扎。两种力量相互争持不下,导致空我的躯体也不断激烈变形,情形既诡异,又恐怖。如此这般,此消彼长。不须片刻,金钟罩终于再也禁制不住那种力量。蓦地,空我口中轻声闷哼,向前踉跄踏出一步。紧接着,他浑身光芒暴绽。巨大的护身金钟气劲离体显现,在“乒乓~”的清脆声响中彻底崩灭爆碎。无须找到罩门,杨昭以“元始篇章”强行打破十二关金刚不坏之身,令金钟罩的不败神话永远成为过去。
“不灭为绝”剑气至此再不受任何压制,肆无忌惮地破体而出。空我双目尽成赤红,凝聚二百余载修为,竭尽余力将炎武第五论的杀伤力收束集中,推送至自己的右半身去。骨肉横飞,鲜血喷涌,他的右手与右腿同时奇迹般消失,再没留下曾经存在过的半丝痕迹。“啪嗒~”声响当中,这看似不败的神人被狠狠打落红尘,颓然跌倒在廊道的遍地石粉之中。他面色苍白如纸,找不到半点血色。却依旧咬牙坐起,左手凝聚炽热火劲,按向自己伤口。“嗤~”轻声响过,阵阵皮肉焦臭的气味扑鼻传来,充塞四周整个空间。
这炽热火劲,是童子功的红日诀。虽然金钟罩被强行打破,奇经八脉,五脏六腑也遭受严重创伤,但空我毕竟身负过二百五十年修为。既然他还能提气运使童子功,那么很显然,只要河南王愿意不再动手地放他一马,那么空我不但可以活下去,而且还能活很久。
杨昭徐徐吐了口气,将神皇收回元神之中。屋书龙敌无道:“少林四大神功,童子功是达摩祖师早年所创,即使练成红日诀,也不过只相当于金钟罩第八关而已。所以世人皆称其为最弱。但本王却知道,童子功全凭一股童子之气凝聚力量,时日越久,修为越厚。从达摩祖师到你,合共积累了二百多年的童子之气。一旦将这股童子之气转化为功力悉数轰出,势必石破天惊。刚才你假如动用这一着的话,未必就接不下本王剑招。”
空我微微苦笑,虚弱地道:“确实如此。可是凡事有利,便必有弊。金钟罩被破去,还可以再练回来。童子之气假如离体外泄,就再也凝聚不起了。至于我自己,更势必活不过一年半载。河南王,你虽然懂得暗黑冰火七重天,却只有前三层,不是暗黑达摩的真正传人。要战你,只是我自己的心愿。达摩传人与暗黑达摩传人的终极之战,则是师尊的心愿。假若动用童子之气,那么在寿元结束之前,我一定找不到下一名继承人,师尊的心愿,就永远不能达成了。我……无论如何,我不能这么自私。”
杨昭点点头,道:“假如你动用那股童子之气,我虽然自信仍不会败,但说不定也要负出不菲代价。以这状态再去对付杨玄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现在我虽然耗了点内力,元气却未受损。既然你不肯做初一,本王也不做十五。空我,只要你肯答应本王,今后离开杨玄感,再也不替他效力的话,那么便随你自己去吧。”
空我微微苦笑,低目垂眉道:“我之所以出山,一是要报答慧可师兄昔年之恩,二是了结自己的心愿。现在两个愿望都已经达成了,杨玄感能否成就霸业,也再和我无关。河南王,你……”他伤重虚弱,话虽未完,却已经不得不停下来稍作喘息。好半晌,这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凝声续道:“回去地面以后,切记小心。因为杨玄感……他已经和朝阳天师……结盟了。霸星妖星携手合作……就在……今日。”
“杨玄感已经和朝阳天师联手?”刹那间,杨昭情不自禁地倒吸口凉气。不假思索地,他立刻转身过去,头也不回去地冲向廊道出入口。只在转瞬之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我则如释重负地长长叹息,徐徐合上眼眸,运转真气,进入了龟息自疗的状态之中。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走廊之上,再度响起了脚步声。一道浑身透放出凛冽杀气,宛若魔神般的人影,翻开箭壁,从连接中枢石室的通道里走出。只不过,此刻已经没有人能够睁开眼睛,去分辨他究竟是谁了。
※※※※※※
烟尘滚滚,满目疮痍。宏伟华丽的庙宇建筑屋书龙敌无破碎坍塌,尽变颓垣败瓦。光天化日以下,朗朗乾坤之中,一场毫不留情的血腥屠杀,正在极乐寺里大肆开展。数以千计忠心耿耿的极乐正宗信徒门人,全被敌人将浑身血肉精华抽吸榨干,堆积成一座座木乃伊的小山。而制造出这场大屠杀的凶手,却只有两个人。
身穿天妖战甲,手执狼牙妖棒的朝阳天师,以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幻忘子。两人如入无人之境,昂然直入。径直闯进了寺中禁地极乐浮屠塔内。塔内供奉的佛像,此刻已全被砸碎。沙也、陀罗、车离等三部众相互搀扶着挡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之前。竭力站立不倒。但他们面上早已经全无血色,胸前衣襟,更染上了斑斑血迹,显然伤势不轻。
朝阳天师傲然睥睨,目光在三部众面上扫过,冷哼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可笑可笑。摩诃叶那贼和尚呢?叫他出来见我!”